2008年12月14日 星期日

【轉貼】陳豐偉:為什麼精神病人要吃藥?

來源:http://mag.udn.com/mag/life/storypage.jsp?f_ART_ID=164854

如果是精神分裂症、躁鬱症、重度憂鬱症等重症在病情復發時應該要服藥,幾乎已是共識。但若是中、輕度的心理症狀,病人覺得自己狀況大致還好,就會有滿高比率並不願意服藥。

之前曾寫過一篇精神病人為什麼不想吃藥,若站在第一線醫師的立場,為什麼精神科病人常需要吃藥?這理由倒很簡單,因為藥物是最經濟、實惠的治療方式,效果不比其他模式差,且藥物反應快。

中、輕度的精神病患若實施心理治療、團體治療、認知行為治療,能帶來的改善跟藥物不相上下,但問題在於所要花費的時間與費用。例如一個短期心理治療的療程,健保局的給付已經低於市場行情,但也要超過一萬元。健保局因為資源有限,會嚴格審查這些治療費用,控管精神科醫師的服務量。而一個療程也得耗費兩個月左右時間,所以,除非病人很有決心,願意自費看診,並付出時間成本接受治療,否則藥物還是最實用的治療方式。

為什麼精神病人需要吃藥?有些病人吃藥的效果不彰,但有些病人進步神速。在服用藥物一段時間之前,沒有人能夠預測成效。所以,吃藥等於是給藥物一次機會。

精神科藥物短期服用的副作用並不大(停藥後即可緩解),就治療的觀點來看,吃藥並不是問題,在病情好轉後如何減少用藥、或決定什麼時候停止用藥,更需要醫師和病人一起討論。

有時藥物也會有其他心理上的效應。比如有些幾乎所有症狀都出現的重度憂鬱病人,第一次回診就高興地感謝醫師救他一命。即使我開最強的憂鬱症藥物,理論上也得兩三星期才會出現療效。仔細詢問,原來病人回家說醫師診斷重度憂鬱症,拿藥回來吃。家人見狀立刻付出關心,朋友也特別來找他出去逛街、散心。藥包裡還有讓人放鬆的藥物,原本緊繃的病人放鬆後更能感受到其他人的關心,於是心情很快開朗起來。真正救了他的是朋友與家人吧,藥物這時貢獻了象徵意義。

體質(遺傳)性的精神疾病,我們較會建議長期服藥。壓力造成的精神病人,就常會如上述個案一樣,開個解焦慮藥加上得到關心,很快就獲得改善。

問題在於,外表無法斷定病人屬於哪一類,所以精神科醫師自然也會先開藥來觀察療效。

說起來,健保雖然對醫師有許多限制,但也是因為看病的費用低,許多人才願意在苦惱許久後走入精神科吧。如果看精神科可以談很久但一次需要付兩三千元,有意願求診的病人就少之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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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07 元氣周報】

2008年12月6日 星期六

一個臺籍日兵之孫的追尋故事

為了不要佔板面,我這一次把接下去的每一篇全部放在一起。有興趣的人就看看罷。

農村的小孩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已把拖車拖到農家的庭園裏了。大人們都不在,只有一個小孩在樹下玩得滿身泥巴,似乎剛學走路的小孩子,在樹木的周圍爬來爬去,把樹葉泥土塞進嘴巴,所以臉上都是泥粉。小孩子用稀奇的眼光看看李清亮他們,李清亮的太太伸手想抱他,孩子也許看了陌生人想跑開,最後終於哭了起來。

  這是摘自楊逵《歸農之日》小說的片段。我一直對阿公從小生活在農村時的樣子很好奇。這是日據時代生活在台灣農村囝仔普遍的樣子嗎?小時候的阿公會是弄得滿身塵土的小孩嗎?阿祖看到這樣,會是一陣吼罵,還是抱起來疼惜?這讓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泥濘歲月,在泥沙堆裡打滾,玩累就睡在泥堆裡等母親下班,幫我洗澡。但以前的小孩能天天洗澡嗎?一個農村的幼兒,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經常餓到哭,哭到眼淚都乾了嗎?
以前人都怎麼帶小孩的呢?聽長輩說,以前的土确厝地上都是泥土,還會有很多雞屎什麼的,食物掉在地上,照樣撿起來吃,垃圾吃垃圾大的。然後正廳是灰灰暗暗的,晚上則點著昏黃閃爍的油燈。那時候鄉村還沒有電吧?


農村青年

阿火在公學校念到第五年輟學,待在家裡幫忙農事。時屆農閒期,阿火隨親戚的介紹,到北勢仔及內壢等同宗族的農家戶口工作,在那裡聽人使喚,當人家的幫傭,打打雜,像長工一樣吃住都在別人的家,前後換了不少地方做事。
阿火年輕時長期在外莊工作,經常接觸到講福佬話的人,漸漸他也會講一口流利的閩南語。當時許多鄉下人,平常農事完成一個階段,一有空閒就聚眾賭博,或興致一來,大夥就邊喝酒邊拼起山歌,也經常跑去酒家揮霍,放浪不羈,而阿火也不落人後,小小年紀就學起人家抽菸喝酒,嘴裡常掛著幹伊娘、幹伊太祖母之類的粗話。而平常大夥聚在一起,賭四色牌、喝福祿酒,耳濡目染之下,他有樣學樣,標準浪蕩農村子弟。
而每年農村舉辦的平安戲,阿火絕不缺席,除了喜歡鬥熱鬧外,還能獵艷芳草。年輕時的阿火,交過不少女朋友,相當風流。由於他有張俊俏的臉孔,據說當時有許多女子相爭要嫁給他。但偶爾,他也有認真的一面。有空的時就練習把字寫得端正漂亮,一方面讓自己欣賞,在社會上給人印象也好,這是起碼的要求,就像他外表給人好看的印象一樣。


本莊平義

阿火進了軍隊後,見識到了現代化軍隊的規模,各式的船艦、飛機、戰車武器等,大開眼界。
在大東亞戰爭(太平洋戰爭)爆發前,阿火被派到中國大陸,編入「橫須賀鎮守府第四特別陸戰隊」。海軍陸戰隊在海軍的地位相當高。當時台灣人被編入正規軍是少數,這對阿火來說是崇高榮譽。正式編入後,阿火被長官要求為自己取一個日本名字,本莊平義。本莊的台語諧音似「本尊」,本尊平義,意謂著出征打仗對阿火來說,是一件正義的事情,他要當一名正義的大和軍人。
在軍隊裡,雖然本莊是台灣人,台灣囝仔,但這身分在海軍陸戰隊裡並無差別。日本人跟台灣人一樣,彼此沒有地位上的分殊,一律平等對待。他們一同出生入死,效忠天皇,軍隊就像一個大家庭,戰友彼此照應。
1939年他的部隊前進海南島。隨著大東亞戰爭爆發,本莊經常得隨著軍艦到南洋各地,依部隊任務的需求,從事各類的工作,像管理廚房、維安、也曾上前線作戰。
本莊在軍隊裡盡忠職守,力求表現,實踐大和精神,經歷無數沙場激戰,九死一生,歷劫歸來。軍階一級級往上升,幹到軍曹。但由於公學校沒畢業,而無法進一步升到軍官。
到了戰爭中後期,本莊被安排在海南島,管理一些海軍陸戰隊的新進士兵,舉凡軍隊裡的紀律、維安、風紀、蒐集情資、軍事教練、或新進士兵的精神訓練,軍歌教育等等。在村莊裡,本莊經常向村民倡導大日本的精神,共榮圈的願景。鼓吹他們一同投入海南島的建設,結合他們的力量,開創一個新世界秩序,打倒米國等西方強權、為大東亞共榮圈打拼等諸如此類的口號。
本莊身為一個軍曹,在腰間都配有日本軍刀及短槍,模樣顯得意氣風發。士兵如行動稍有懈怠,或是不敬禮的話,即使是阿本仔,本莊也會拿出魄氣斥責一頓,進行精神教育。他盡力去做到最忠誠的表現,以期有朝一日能出頭天。


荒唐的青春

我常有種狂野的盼望,想去哪裡,不為什麼目的。只是種莫名的渴望;在蘇花、北宜、北橫,一個個彎道,陡峭的懸崖,一望無際的大海或縱谷,一幅幅劃過眼前的美景。朋友勸我,表示願意幫我出機車貨運費,叫我乖乖坐火車,不要玩命。但我總是克制不了,從花蓮騎車回家的衝動。
而專科時的我,看了賽車節目,買了賽車裝備,騎車過彎時膝蓋貼地,到處找彎道練壓車,半夜一個人衝陽明山,只為了讓膝蓋碰觸到地,像車手那樣才滿意。在北宜公路、陽明山巴卡拉公路、陽金公路、仰德、五指山、北橫、中橫、北宜、蘇花,數不盡。也摔了好幾次,奇怪是怎麼也摔不怕,兩腳疤痕纍纍的,同學都叫我車神。
似乎這種對刺激的要求,從小時後就開始了。記得第二高速公路剛興建時,我喜歡爬在高速公路旁的斜坡水泥壁上。或是騎著腳踏車衝山坡。那次印象最深刻,也最常被小姑拿出來講,是有次我表弟來山上玩,他學我衝下坡,結果撞到下面那戶人家的牆壁,滿臉是血,牙齒掉滿地,住院好幾個月。去探視他的小姑,回家告訴我,表弟臉腫成原來的兩倍大,很嚴重,但是總覺得小姑有點幸災樂禍。我只記得那時候的罪惡感好深,一直躲在棉被裡哭著告訴大家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
父親也是,有一則故事是自小聽到大的。他常說他十六、七歲就自己騎機車從台北到屏東,做什麼揚聲器生意。還曾從大陸青藏那邊,抓好多獒犬回家。剛好我在抽屜到幾張記錄那時期的相片。讓我想起,那時候家裡好多小狗,阿公每到傍晚,都會牽著狗,到外頭溜搭。阿公還把好多小狗,一堆堆整齊的放好。父親真是不折不扣的浪子,聽說是走私進口還怎樣的,常做些有的沒有的事情,開電玩店,簽六合彩,四處留情。聽他講躲鎮暴警察的故事,還怪有趣,但我也無奈。
或許這是我們祖孫三代的血液在作祟吧!

我的母親

媽年輕時,自家鄉嘉義,離家背景到土城工業區工作。放假的時候,她在當地頂埔一間冰菓室認識爸。據說當時爸和一掛朋友在店內撞球,看見媽,大夥起鬨,打賭爸是不是追得到媽。
他外表英俊,不到十八歲就有一輛拉風的偉士牌機車。以外表來看他們倆很登對;他們彼此吸引,約會過幾次,但他的行蹤飄浮不定,三分鐘熱度,後來失去聯絡。她慢慢淡忘,繼續她的生活。後來媽被一位歌舞廳的女老闆看中,而辭去工業區的工作,到日本唱歌。在日本歷練返鄉之後,原有大好前途,然而爸卻突然與她聯絡上。
當時爸有意帶母親回家過夜,兩人還沒結婚。通往他家是一段崎嶇的山路,途中先經過軍營、靶場、小溪流,防空洞,越爬越高,直到一個山坑,一個小山村,x坑,真讓她大開眼界。
不過她不想過夜。據說這是阿公阿嬤當初不喜歡媽的原因,他們認為她不檢點。她覺得很委屈,是他強要她留下的。當時她們年紀都還小,就那麼一次,就有了我,然後結了婚,當時媽十九歲。
媽懷我的時候,爸不在她身邊,還曾為了另一個女人,跑去公所把身分證上的配偶欄的名字塗掉,在外頭拈花惹草。讓媽孤單守在蕭瑟寒傖的小山村,而阿公阿嬤平日務農,大家過大家的。她時常晚上就在屋外的大寺廟階梯上啜泣,等待著爸回家,歷經無數的落空,以淚洗面。據說當初就連要買個奶粉,都還要自己挺著肚子,從那黑黝黝的坡路走到山下買。
據說在我三歲那年,有次爸自軍中放假回家,起了興頭,沒交代的就把我帶到他在蘭嶼服役的軍營。後來他告訴媽那裡有女人會照顧我。媽當時下班後很著急,想盡辦法沿途問路,歷經波折到了蘭嶼,在那裡又遇上颱風,不得不在軍營忍受爸酒後的面目猙獰。過一個禮拜,我才與媽搭著小飛機回到台灣。
據說當時天氣很不穩定,小飛機在空中劇烈搖晃,媽很害怕出事,而我卻異常興奮的。我似乎還記得當時的鼓躁。下了飛機轉搭火車,在火車車廂上我也很不寧靜,媽疲於奔命的安撫我,據說每一靠站,我就吵著要下車,媽帶我上上下下,不知道折騰多少站,後來兩人都累得睡過站了。
媽是在逆境中把我扶養長大的。我出生後的那幾年,爸在當職業軍人,他沒給媽半毛錢,還伸手向她要錢,搞得她身無分文。當時她在山下工業區上班,工作是坐在裁縫機前,車些塑膠製品,像是組合式衣櫥的塑膠皮。白天我則在家裡給阿嬤看顧,跟著她的繈褓到菜園,或是茶園裡做事,農村生活。媽每天傍晚下班後,看我不在,就到菜園把我帶回家。據說我總是渾身泥土,所以媽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幫我洗澡,然後做飯。有時工廠趕工,做完飯就再下山加班到十點,日復一日,這大致上是我10歲以前的生活型態。媽在家苦撐十二年後,在我小學五年級時,才與爸離婚,離開這個讓她吃盡苦頭的山。

阿公的家族

小時候,來過幾次矮坪子,一直對這裡的氣氛很陌生,遙遠,事不關己。最後一次陪阿公跟阿嬤去楊梅,是十九歲那年。那時候汽車駕照剛拿到不久,能開著車就很開心。出發前不清楚到楊梅當地的路,只想著衝上高速公路就對了,往南開自然會看到交流道。阿公和阿嬤在後座,靜靜地看窗外的風景。我很想知道,那時候他們的心情是什麼。到了楊梅時,當然我找不到路去矮坪子,阿公東指西指的,每看到一個地方,好像總突然想起似的認出什麼,然後嘆息著,喚起什麼往事的樣子。現在我想帶阿公回去楊梅,但礙於腳不能走,他也不想再回去。
春節時,我有和一位堂叔父下去祭祖。在熱鬧的祭典場合,焚香煙霧逼人,人聲鼎沸,有些待不住。等到祭祖活動結束後,走回到阿公以前家屋前的停車處,
索性走進屋子裡,看到客廳牆上掛著曾祖母的相片。如往常的感覺一樣,這裡陌生的氣味,還有股寒傖味。
親戚過來招呼,是三嬸婆的兒女吧?有人替我介紹,說我是二伯的孫子。他們劈頭就問,父親怎麼沒來?我隨便搪塞,但很誠懇,然後他們閒話起父親風流事蹟,上次在菜市場看到誰誰之類,使我有些窘困難堪,沒找藉口地就離開。回家的途中,堂叔告訴我,小的時候,曾祖母在家很愛碎碎唸,搞得家裡雞犬不寧。我開始對曾祖母的印象有個輪廓。
第二次的拜訪,是暑假的時候。我想詢問三嬸婆對爺爺出征前的印象,目前大概只剩她跟屘叔可能了解。由於三嬸婆只會母語,大伯表示願意領我去,他能在現場口譯。
到了矮坪子後,把車停好,在埕上我看見屋子裡有好多人,聽大伯說是嬸婆女兒群,我怯步。想到沒帶禮品,很沒禮數,大伯說不要緊,於是我硬著頭皮進去。客廳人聲鼎沸,我頭暈,但看樣子大伯很熱絡,我稍安心。他替我表明來此的用意後,我拿張板凳坐在嬸婆面前。三嬸婆是傳統客家人,有著鄉下人慣有拘束,不太正眼看我,但察覺到自己帶給人的壓迫,感覺抱歉,久了就尷尬,覺得自己是不速之客。尤其聽過家族的祖產糾紛後,我更覺如此。還好手上有手抄筆記,註明著問題。
這次過去,比較深的印象是,得知從前的農村生活很困苦。但這個印象後來讓父親一番話,又給推翻。爸說:

所以你就不曉得,在楊梅的區域我們算旺族。李登輝還去過那裏。阿嬤以前是綁腳的。有錢人才綁腳。客家人勤儉耐勞,綁腳要怎麼做事?綁腳就不能做事。所以以前我們是旺族。她從以前就沒有做什麼阿。她綁腳就是生活過得很好阿。阿嬤是真的生活過得很好。你有沒有看過綁腳的,那綁了就不能走了。連田都沒辦法去耶。以前是屬於旺族的人才有在綁腳。她也是客家人。

很難去體會,當時的貧窮或是所謂的旺族,其中的區別,是怎樣的程度!旺族感覺也沒有吃得很好阿,否則怎麼三餐還是食番薯簽?還要當童工?還要去當長工?或許那時正值台灣戰爭時期,物資緊縮。

行軍

本莊平義隨著部隊的行軍,昂首挺胸地踩著整齊的步伐,行走於斷壁殘垣的破敗街道,傾倒的房舍連綿在街巷的一旁,幾幢房子壁上掛著欲落欲墜的招牌,印著本莊熟悉的漢字,一種思鄉的情緒驀地湧上心頭。他向隊伍旁同樣來自臺灣的戰友瞥了一眼,想尋求共鳴的眼神,卻落了空,平義心頭倏地涼了一陣。他想起遙遠的家鄉,又想到現在人不知身置何處,只有半生不熟的地名印在他的腦膜,卻無法確知實際地理上與家鄉的相對位置,這讓平義有些茫然,未知的感覺陡增他飄泊不定且浪跡天涯的孤單感受。
回想至今已離家三年多,家裏的情況不知如何?想起當初被徵召,接到「紅紙」那一刻的心情,興奮之中夾帶著迷惘之感。時間一到,便匆然跨出家門,誰知道這一去至今已經三年了。現在他只能憑敏銳的聽覺在收音機上尋覓故鄉的音訊。思鄉的情愁已浸滿他的心懷。
此時本莊聽見分隊長用那粗嗄的嗓音操著口令,要求隊伍留步,看著部隊長走向前方的隊伍,與另一中隊的分隊長比手畫腳地不知在談些什麼,他的愁緒暫時被警覺反應煞住。
分隊長回到隊伍前示意隊伍繼續向前挺進,平義回想這三年來在部隊的種種,多半是些小差事兒。他有些無奈,但馬上提醒自己身為皇軍的使命,消極的感受立即被壓抑下來。他不去想這麼多了,但到底還要多久?他自忖嘆著。他踏著粗糙的陸地,穿梭在陌生的城鎮裡,接下來還要去哪裏?


征戰遇記

臺灣人由於風土民情與海南島當地人相近,因此軍隊在宣傳撫慰方面相當倚重他們。本莊在海南島與當地村民交往密切,他照顧村民,受村民尊敬,在他們眼裡,本莊是處理事情公道,講義氣的台灣人日本兵,許多事情村民都要找本莊來解決。據說當時有許多村民想投靠本莊,但他不讓他們跟。
本莊在海南島的角色很為難,有時候裡外不是人。他要如何服從命令,然而又不危害到村民?身為海軍陸戰隊的警察,本莊也可能是個特務,他得經常在海南島的村落巡視,只要探聽到有意圖謀策反抗的中國人,便會抓來審問。他的工作在於刺探軍情與民情,要是有人意圖反動,抓到就要判軍法,殺頭或槍殺。本莊逮捕過十幾個「人犯」到軍隊裡處置。在他的同袍之中,他常聽一些齷齪勾當的事兒,許多軍人,不怕別人死的,為私利不顧村民的死活。這種事每天在海南島上演,看在本莊眼裡,也不敢制止。
講求公平正義的日本軍隊,竟也會有這種事?本莊受到很大的撼動,而一切都是命令行事。
行刑場裡,等待被處決「犯人」一字排開,雙眼罩住,雙臂朝背綁住,面牆而跪。他們是經過軍法審判而被認為有意叛變的罪犯,即將處死。在他們後方,是執行槍決的槍手。在這密不透風的小房間門口,有一對看守的士兵,表情肅殺。閒雜人等,不能隨意進入。路過的村民,聽見裡頭傳出的槍聲,背脊不無起了寒顫,神情避諱。不親日的下場,可能就是那樣。
村長為了此事三番兩次向本莊說情,盼軍隊放過無辜的人。可是本莊愛莫能助,他沒那樣的權力。太多無辜的人被處死了,但他能有什麼作為?行使他的正義,自告奮勇幫他們澄清嗎?他沒那麼偉大。什麼道德良心?這裡發生的事情,考驗著本莊,身為人最基本的良心。本莊平義…本莊平義…當初他認為自己要做得可是正義的事情,如今呢?這樣事情天天在發生,他要如何去面對?

史料及與阿公的對談


由於海南島係一種變形的三角形式戰爭,所有鄉村部落遂區分為親日部落、共產黨部落、游擊隊部落(國民黨),各設有村長,故每一部落中概有三名村長。日軍來時,由日軍指派之村長,共軍來時由共軍指派之村長,游擊隊來時由游擊隊指派之村長,出面應付。

以上是台籍日本兵胡先德先生的口述。這可能是阿公在海南島所遇到的軍事對峙情況。阿公曾跟我說,他在海南島主要是打共產黨。
在二戰期間,海南島人口有兩百多萬。日軍在1939年初月占領了海南島,但只是局部性。當地還是有許多共軍與保安軍(國民黨)的反抗;主要是共軍的突襲,雙方戰情不斷,日軍經常發動所謂的「討伐」戰。
日軍占領海南島的主要目的,是開發這裡的天然資源。當時招募許多日本的企業至此設廠;而阿公所屬的海軍陸戰隊,是負責保護企業,當開路先鋒,「討伐」中國軍,以協助企業深入內陸開發。根據《香港‧西松組‧海南島問題的筆記》的資料顯示,當時阿公的部隊,打過以下戰役:

‧1939.6.30-7.3 黃流方面的戰鬥
‧1939.7.12-7.13 感恩攻破戰
‧1939.10.16-10.18 和樂攻破戰
‧1941.2.23-3.31 Y3作戰
‧1943.12.1-1944.12 Y8作戰


我曾問阿公作戰的經歷時,看到他好像進入戰爭情境似的,他那種目光,隨時待命的樣子。當時他竟還問我是哪個分隊的,我抓住機會,隨著他而扮演,看能否問出些什麼。我問他有沒有開槍打到人?他說的意思是,跟著軍隊的陣線,場面混亂,有沒有射到人,也不知道;戰爭情況混亂,這是可以想像的。阿公在戰鬥中,曾被流彈打中腹部,受了輕微的傷勢。我還記得小時候,他曾翻開衣服,給我看他側腹上的傷疤。
阿公在戰場上是勇敢的士兵嗎?是帶前衝的?還是怕得直打顫,到處找地方躲?或他是奸詐狡猾,只在長官面前出風頭?或者他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卒?跟著軍隊射擊陣線,在隊伍中亂槍打鳥的平凡人物?
阿公在海南島發生的事,我所問到的極有限。有次我在紙上寫「支那」給阿公看,然後我問他當初中國人是不是被這樣叫,當我這麼一問時,阿公臉露出淺笑,告訴我,一開始時是這樣叫沒錯,後來就沒有了,後來大家都合作了。
阿公在海南島,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的工作是什麼?每次問到海南島的事情,他都說,講那些已經沒有用了,常發脾氣。而我在周婉窈主編的《台籍日本兵座談會紀錄與相關資料》一書中,找到一位在海南島服役的台籍兵詹萬金的口述訪談紀錄,他和阿公在同一部隊。他是在軍隊裡擔任通辯,由他工作經驗的描述,可推敲阿公當時可能的處境或氛圍。資料顯示,詹萬金是在昭和19年(1944)年被徵召入伍,如果照阿公所說,他戰爭打7、8年,大約是1939年,那他與阿公相差了近5年時間才入伍,我想或許阿公曾管理像詹萬金這樣後期來的兵。詹萬金說:

通辯的職務有三:第一是替日軍與當地人作語言溝通,第二是蒐集所有軍情、民情,第三是做宣傳、宣撫等工作。因海南島土語約有三十幾種,非常複雜,起初要做好這項工作相當困難。當地人雖然對日軍的種種壓迫欺侮不敢抗拒,但內心均對日軍很不滿,而身為通辯的我是很為難,一邊是我們的同胞,而另一邊是我必須服從的命令。日軍對我們中國人的壓迫,我也於心不忍,幸虧不久後日軍終於宣佈無條件投降,於是我們終於離開日軍,同時被中國廣東軍所接收,集中在瓊西八所凡向日軍投降之盟軍俘虜收容所。


終戰返鄉

二戰末期,海南島飽受空襲的威脅,敵機不斷空投炸彈,本莊已持續好幾個月的警戒,魂魄被那炸彈的爆裂聲給撕裂似的,幾乎只剩半條命。直到1945年8月15號,上級傳來的日本停戰的消息,戰爭結束了。天空飄著米軍灑下的傳單。但有人告訴本莊,日本戰勝了。
歷經無數混亂與波折,本莊隨部隊搭上返回台灣的船隻。船上人滿為患,士兵愁雲慘霧。當時有許多台籍士兵沒搭上船,在國民黨軍接收後,放其在俘虜營自生自滅,情況慘烈。
船艦抵達高雄港之後,軍部方面在港口安排迎接的隊伍,排成兩排的人群手揮舞著日章旗,彷彿戰勝似的犒賞迎接。
軍隊自高雄火車站乘火車北上,沿途盡是台灣戰後滿目瘡痍的景象,荒廢的田疇,中央出現的大窟窿,周圍呈現放射狀的火藥痕跡,泥土被翻攪過後灑亂成堆,空氣裡彷彿殘餘著淡淡的煙硝味。
火車每一站的停靠,返鄉的士兵下了車,一團團走在月台上,落寞寡歡。車廂裡的團隊漸漸散去。阿火目送著他們的離去的背影,有些惆悵?下了楊梅站,有些零星的人潮,他手擲一捆破舊的棉被,徒步走回矮坪子。
楊梅沒有受到戰火的波及,他稍稍放心。沿路上除了幾個防空洞引起他的注意,家鄉依舊如故。他踏著昔日的泥土小徑,聞到熟悉的鄉間泥土氣味,莫名滾下男兒淚水,但他不以為意,不去追究淚水的含意,心想,我可是海軍陸戰隊哩!!
走在鄉間小路上的阿火,身影顯得有些孤淒。要到家時,他在家埕前的坡上方駐足,倏地他心跳莫名加速,附近有個小孩看見阿火,他下意識地避開,自覺狼狽。他沒有走下坡回家,而繼續往前走到從前常去的茶園,想起以前在這與心儀的女子,拼山歌的景況。他找塊地坐著沉思,雙手抱頭,血潮陡地湧上臉頰,他到底離家多久了?


時局改變

  
母親正為洗滌阿火自南洋帶回來的衣物,發現裡頭有好多的跳蚤,彷彿戰爭就是這麼一回事似的。
阿火自戰場返鄉後,熟悉的家鄉如今卻感到有些格格不入。在家裡,長輩來訪,阿火聽了些戰時的生活故事,什麼米軍的空襲,躲防空洞,幾個堂兄弟被徵去做勞役等等;戰爭如何進行,日本在海外如何如何,好像與他們沒什麼太大關聯。幾個年輕人,提到一些戰爭口號,什麼「一億總決戰」、「全民玉碎」,講起來意氣風發的樣子。阿火覺得與身邊的人有個無法跨越的距離
家裡的田地受到旱災影響,農作歉收,面臨食物的匱乏。返鄉後阿火很快便投入勞動。每天淩晨3點多,他就帶著家中的兄弟與弟媳等一行人到山裡筏薪,貼補家用。這是他在軍隊養成的作息習慣。
閒下來時,他會跑到莊外找人喝酒聊天,四處走動,以紓心中的不平靜。
沒多久「光復」 的消息傳到楊梅了。他聽說什麼台灣解放,回歸祖國,國民黨的軍隊要來接收之類的傳聞。
近來街上要舉辦迎接「國軍」的活動。阿火首次看到那面奇怪的旗子。他對這「祖國」的旗子有些印象。好像曾在南洋看過。
看到國民黨軍隊的阿火,會有什麼反應?阿火自忖著,中國軍?那是他在海南島「討伐」的軍隊嗎?現在他們要解放台灣?我的敵人要來了,是不是我要躲起來?我的日軍的身分怎麼辦?阿火進而想起海南島被俘虜的共軍,下場不是砍頭就是槍殺。他會遭報復嗎?
軍隊來了!村民手搖旗幟歡迎。阿火置身在人群外,看著人們揮舞著「國旗」,他有些悵然。從前是日軍走在街上,人民搖著日章旗歡呼,現在百姓卻拿著陌生的旗子歡迎敵軍?隨著隊伍靠近,阿火看著那些人民手臂擺得激動,心想,時代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眼前的景像是什麼?他只覺得頭暈,兩腳浮浮的,好像漂浮在時代裡的蜉蝣。本莊平義像是一場夢似的!醒醒吧!從他身邊經過的人彷彿在向他說似的。身為大和軍人的身分是什麼?他要如何立足於社會?他還能說嗎?這為國打拼七、八年看來是枉然的,沒有用了,一個屬於大和軍人的榮耀在哪裡?他曾經的作為,他的歷練,都將被他「國家」人民當作揶揄的話兒。呵!一個曾經風光的帝國軍人,現在什麼都不是了。講了被打也說不定,日本人的走狗!!
阿火厭倦外頭世界的紛紛擾擾。在這樣的混亂的時局,不再意氣風發、呼風喚雨的日本國的臺灣,阿火將如何自處呢?他能做什麼呢?他的未來在哪裡呢?


夢醒
  
  阿火回到家鄉時,因為是日本軍人的身分,跟一些日人有些往來,據說後來離家開墾時,有日人請阿火幫忙,他義不容辭。而正當民眾憤懣日警時,對本莊而言,這樣的氛圍意味著什麼?以往對他來說,身為日軍是威風凜凜,而老百姓只是老百姓,但是回到家鄉後,讓他有些懵然,他心想,時局怎麼會變化成這樣呢?我們到底是戰勝還是戰敗?在軍營時,軍官告訴阿火日本戰勝了,臺灣贏了。這是軍官刻意開本莊玩笑嗎?
  阿火漸漸明白了情勢對他可能會不利。身為一個帝國軍人的處境,也許不再能夠意氣風發。他漸漸明白,這不再是件光榮的事兒。那本莊平義到底是什麼?他到底是誰?只是作了一場七年多的夢嗎?夢醒來之後,都幻滅了。當初的大東亞共榮圈呢?當時不可一世的日軍身分呢?真的只是一場夢嗎?阿火感覺到雙腳陡地一陣軟,快要站不穩了,他心口猛烈地顫動,走到哪裡都一樣,永遠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他是臺灣人,臺灣番薯,他的祖先幾百年前就渡海在此生根,但他卻做了七、八年的日本夢,噢!醒醒罷!阿火,從他身邊經過的人民,彷彿在向他說似的,他們的臉色不再敬畏,阿火著實不太習慣,到底來說他還是一個軍人,他認為他應該是要被尊敬的。他心裡對這個社會漸生不滿。他替國家做了這麼多,換來的是什麼?只是一場夢嗎?如果只是夢,他甘願不要做這個夢。這雖只是夢,但卻也跟著阿火一生,如今他要怎麼辦呢?怎麼在社會立足呢?他行事作風就如一個榮譽的大和軍人,始終一貫,但這也經常使他難堪。

阿公戰後的處境

臺灣光復後,「昭和」便由「民國」取代了……此刻面對這幾個字,確不由得在內心引起了新的感觸……這是民國,不是昭和。民國三十四年是殘缺不全的,因為它泰半曾是昭和二十年。他曾經是「全民玉碎」、「一億總決戰」之年……而今年呢?這民國三十五年,再不會有別種的年號了,它將是完完全全屬於我們自己的年份,是值得所有的臺灣人為他高舉雙手歡呼迎接的一年。

這是我看鍾肇政的小說《濁流三部曲》中的片段。描述著當時台灣人民經歷時代轉變時,其心理的盼望與喜悅。但是,這能表示,當時多數台灣人的心情嗎?
剛開始,我對阿公處境還不太瞭解時,常以民國來發問,譬如阿公是民國幾年去當兵的阿?是民國幾年返鄉的啦?民國來民國去的,當時沒仔細考慮阿公的處境。我想他大概被什麼民國的問題弄糊塗了。印象深刻的是,每當我問他民國幾年做什麼時,他便閉上眼計算著,好像陷入深思似的,很久很久,不久恍然似地睜開眼睛,剛醒來似地,看著窗外,問我,現在幾點了?真想和他一起進去那時光隧道裡,看看他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阿公剛返鄉時,在街上有國軍的隊伍嗎?他有到街上去看看嗎?光復了,對一個剛從南洋回來的日本兵意味著什麼呢?族人如何看待阿公呢?如果族人聽說中國的軍隊要來接收臺灣,他們對阿公當日本軍人這件事情作何感想呢?一個出征打了近八年戰爭的士兵,這樣的經歷對阿公往後的日子有什麼影響呢?許多電影情節,都是夾道歡迎榮譽返鄉的士兵,但是阿公的處境呢?他的驕傲在哪裡?

對於日本軍人──不止是日本軍人,差不多可以說是所有的日本人──我都是痛恨的,我雖還不至於像許多人那樣,想向他們採取報復行動,不過如果能避免的話,我倒是不願去跟他們接觸的。何況這兒的部隊長還一直佔用著父親的官舍。 聽父親說,本來日軍也準備再遷出分教場時交還那幢在分教場近傍處的山腰上的宿舍。可是他們因為一時還找不到適合像他那樣身分的人居住的地方,所以請求暫緩幾天搬。父親似乎早就已跟那個部隊長建立很不錯的友好關係,不僅允許了這項要求,而且還表示可以無限制地住下去。我不曉得那是因為情面上不得不如此,或者是由於父親太厚道太軟弱才會如此,不過在我來說,捨那好好的獨力房子不住,偏要侷住在交通不便的,且又簡陋到不像話的地步的民家廂房。這使我對此間的日軍,除了原本的痛恨之外,更多了一層憤懣之情。

這是我看到鍾肇政在《濁流三部曲》中的描述。這反映了鍾肇政本身身為學徒兵,對於日軍的觀感。但他的處境和阿公的不一樣,他只在臺灣當學徒兵不到一年,阿公則是在海外當了七、八年的,上過戰場的正規軍。阿公是經歷戰爭的人,他實際上過前線,然後在海南島管理那裡的士兵與人民,這樣的經歷,與只是一個學徒兵的人來說,兩者對日本軍隊的看法就大相逕庭。
但是鐘肇政的觀感,是當時台灣民眾普遍的情感嗎?如果是這樣,那阿公返鄉後,百姓會以敵意的態度對待阿公嗎?阿公在社會上的位置是什麼呢?他日軍的身分還能說嗎?如果阿公聽到人們對日軍的批評,會是什麼心情呢?或許阿公心理很掙扎吧,在他那根深蒂固的軍事教育裡,他覺得他受日本的教育,他在軍隊裡的訓練,讓他成為一名有紀律的大和軍人。一個在戰場上讓自己站得住的,有地位的、尊嚴的軍人。回到家鄉卻成為敵國的國民。
還是這只是鐘肇政個人的看法?如果沒有日本的殖民,以前還是屬於「祖國」時的臺灣的處境有比較好嗎?
自日本領台這五十年間,在台的建設、醫療衛生、生活條件、教育水準、社會治安等的貢獻,自不在話下。那些對所謂「祖國」抱有情懷的人民,或許只是台灣當時少數的知識分子,秀才或進士等。但是書房的教育,也只是背誦式的,相較於使台灣邁向現代化的日本教育,其實貢獻不多。所以,儘管台灣作為一個殖民地,被剝削,被壓榨,但是客觀來說,日本所帶給台灣的影響,大體上來說都是正向,否則也沒有今天的台灣。就像阿公從一個單純的,有點放浪的農村青年,到了成了一個有紀律的大和軍人一樣,當初是一個正向的自我期許,本莊平義。但是終戰後,阿公回到一個不是日本的國家。這七年多的戰旅生涯,這段為國家出生入死的本莊平義,回到敵國的故鄉要怎麼自處?誰來向他們交代這種混亂?時代隱沒了他們這一群人的經歷,誰能瞭解這一群人的心情?
  至今,阿公仍有些話想說,但仍說不出口。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幾次,那是有時候我問到一半,阿公嘴巴會突然激動地嚼著,然後說他的母語,也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眼眶含著淚水。我察覺到,那是在我把問題,穿插在戰爭期間與戰後返家這部分時。甚至有幾次,他唱完軍歌後,眼眶泛著淚水,然後說:「看你有我這麼厲害某!(語帶哽咽地)現在不要了啦!現在不要唱給你們這些少年郎聽了啦!個人要去學啦!我唱得住,你看,多順!

離家開墾

阿火想要好好闖出一番事業,這個庄已經容不下我了。他們的眼界都太狹隘了。想當初我搭著飛機,闖來闖去,哪裏沒去過?要跟我比?你們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而已,不知皇軍在海外辛苦奮鬥打拼的辛勞。你們做了什麼?
家鄉已容不下一個大和軍人了,阿火無法繼續待在農村裡了,就是沒辦法!且留在家鄉沒什麼發展性,尤其在這混亂的時局。他要出來闖一闖,將心力放在開墾的事業上,什麼都不要想!什麼社會、政府、百姓,把這些奇異的事情全都甩在腦後!什麼台灣要被解放?共產黨國民黨要來?時代怎樣變化,就隨他們怎麼去搞吧!
但是阿火的未來在哪裡?他從一個鄉下地方的農村青年,到後來被徵招去當個大和軍人,在戰場上見過無數生生死死的場面。如今他回到台灣,一個「新中國臺灣」,人們都要改變,對他來說,他還能改變什麼,跟上潮流?唯一伴隨著他的是戰爭的回憶,那些生生死死的場面,不論時局怎麼改變,都無法改變他。那他豈不又變成一個落伍者?
在家鄉結婚以後,阿火帶著阿蘭到台北土城開墾。阿蘭是傳統的客家女子,所穿著的服飾,都是台灣傳統的布衫,於是阿火為此特地到市集替她採購較現代化的服裝,以及皮鞋。畢竟阿火是講氣派的人。否則他們夫妻倆衣著太不搭調,一個現代西裝,一個則是傳統台灣衫與七分褲,怎麼能看?
阿火與阿蘭在楊梅火車站的月臺守候即將開來的火車,準備前往臺北。車上很擁擠,有人連牲畜也帶上車,翅膀一拍,陽光透過窗戶射來的光線上,還可見那羽毛的灰燼在漂浮著。由於阿蘭第一次搭火車,感覺很新奇,她看著阿火凝視著車窗外的景象,透過他眼睛似的,她也觀望著,掠過眼前的事物,不時引起她的好奇。她不了解丈夫,他好像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阿火告訴阿蘭,以前在海南島,坐飛機坐船什麼的,去過好多地方。大概開了快兩小時,火車到了樹林。
  他們倆除了車費外身無分文,赤手空拳,只帶著一根秤仔,一隻擔仔,徒步從樹林火車站走到土城,橫渡大漢溪,他們要共同成家立業。
阿火透過親戚,在土城頂埔的一處山區安頓。這裡曾是日本人雇用台灣人開墾作物的山區,終戰後,留有幾間空的土角厝,小工寮。透過遠房姑姑的介紹,阿火接觸了日人,才有間臨時的工寮住。

子女眼中的阿公

人家以前有一句話,日本人在管是走狗你聽得懂嗎。阿公以前就是走狗。走狗你聽得懂嗎?以前日本有人住在這裡。這裡有東西要拿回去啦……阿公是做走狗。後來我聽人家講。走狗你知道嗎,幫日本人……譬如說日本人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啦。日本人的走狗啦,幫日本人辦事啦,聽說有一個日本人的古董還什麼,後來光復了,日本人又來拿回去。
我出生的時候我沒地方住。我住在廟那裏。以前是工寮。有房子的時候是土角厝。你知道嗎?上面茅草下面與土黏起來的。後來阿嬤作水泥工,一間一間建上去。那時候阿公愛賭博阿。整天賭博沒賺錢。可是阿公的頭腦很好。他會賺一些錢。後來去賣茶,因為我們作茶葉的,他對茶業瞭解阿。阿公算最輕鬆的啦。你看也知道。
我小時候的記憶,大概我四、五歲的時候,我天天看阿公跟阿嬤打架,以前有柴隨地撿來就打。因為阿公沒有拿錢回來,都賭博。那時候姑姑她們,很小喔,就每個都出去上班,都不敢待在家裡,很辛苦阿。很苦阿(加重語氣)。阿嬤很兇啦。打到整個腳都腫起來。阿公不會打我。阿嬤都會打,一把一把,打到沒了還在打。那我們小時候哪像妳們現在這個時代這麼好命。我小時候還去,賣茶,刮草給魚吃。每天放學回來就要做那些事情。最怕禮拜六禮拜天,回來就要採茶。我做到國中我就不要做了。阿你姑姑大家都跑光光。所以有些都很早婚就是這樣阿。
那時候阿公不穩定啦,就是喝酒賭博,賭博回來家裡沒有飯阿,沒有米可以煮,然後每天吃番薯簽阿,那時候阿公也沒錢沒什麼,他比較會作生意啦,幫人建墳墓有沒有,土地給人蓋墳墓。土地賣給你偷蓋,「牽猴子」這樣啦。賺了不少,蓋了好多喔,後來報紙登了,亂葬阿。後來高速公路徵收了,就被移掉了。阿公至少作五六十個墳墓在那邊。我們就搬磚塊,從下面搬磚塊。搬一塊多少錢這樣。以前掃墓的時候,去給人拿「米姑」,他就會分給你吃阿。以前小時候我們環境不好。後來阿公去上班以後比較穩定啦。阿嬤也比較穩定啦。阿嬤就是勤儉,客家人都比較勤儉。


這是我問父親關於阿公以前當日本兵時,他的回答。時代把屬於大和軍人的驕傲,阿公的曾經作為與經歷隱沒了。這個時代就不理這群人。聽父親這樣子講阿公,讓我有些氣憤。阿公曾經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但卻被自己的兒子說成是日本人的走狗。
但是站在父親立場來說,他也是苦過來的,瞭解那些事情也不是他的習性,或許他無奈,也覺得有些難過吧?
後來阿公在54歲時有一份守衛的工作,據說是跟日本有關的企業。60歲時阿公被強制退休。或許這段時期,是阿公比較像當初在海南島的生活。小姑曾在那裡住一陣子,說阿公穿著警衛的制服,看起來很帥。是什麼理由,讓爸看不起阿公,一心只覺得阿嬤的好,不斷強調房子是阿嬤蓋的。難道阿公對這個家一點貢獻也沒有嗎?他是如何讓他的子女們失望呢?為什麼姑姑們自從阿嬤死後,就不常回來看阿公呢?他們之間的心結是什麼?一個缺席的父親嗎?
阿公在子女眼中是怎樣的父親呢?他兒子覺得,他父親什麼也沒做。你阿公是比較聰明的人。整天想要怎麼賺錢。幫人家蓋墳墓,收茶賣茶,賣木柴。然而問到他當警衛那段時期時,他說他在那裡也沒在幹嘛。就是一個工寮,在幫人家顧。爸是在刻意貶低阿公嗎?為什麼要這樣呢?或許要讓我覺得他目前的處境的總總都是有理由的。是阿公不好,所以今天變成這樣,他還算是比較好一些的。是這樣嗎?都是因為我有一個不好的父親,今天我能這樣,就已經算是很好了嗎?
他的小女兒阿芳怎麼看待他當警衛的時期呢?他覺得父親穿著警衛的衣服,看起來好像警察,好有威嚴。可是他兒子並沒有看到父親這一面。他兒子所看到的父親,是一個農村的。是一個設法賺錢的父親,是一個勞動的父親。這個父親話少,沉默,不與人來往。他所看到的父親,與她們所看到的父親的面向,不一樣。

我與阿公的對話

阿公坐在輪椅上,不時仰著頭,打著盹,每當我問到他不耐煩時,便瞅我一眼,頭轉回去不加理睬,若有所思地將手掌合在一起。有時候他會突然對我傻笑,而當我問他在笑什麼時,總是問不出個所以然。阿公經常在抱怨手腳麻麻的,晚上也不睡覺,這讓看護他的阿妹整晚也跟著無法入眠。阿妹也常因此,便不理睬阿公,但是如果阿公沒得到回應,便以三字經伺候:「幹妳老母」一下脫口而出。阿妹則會回,「怎麼了啦阿公?」阿公用青澀的國語回答說,「沒有啦」。似乎忘記剛剛講過的粗話,又變回小孩似地。讓人覺得又氣又好笑。
阿公總是有很多無理的要求,不滿什麼,阿嬤做得要死要活,阿公還是挑剔,就像野生的雜草一樣,今天割了,過幾天還是會長出來一樣,或是我家裡庭院那一大叢阿嬤種的竹子一樣,每天都有掃不完的落葉。印象很深的是,阿公經常拿著竹掃把,邊掃邊咒罵,邊抱怨,好像事情永遠做不完似的。總是許多的要求,事情總是做不好。
這幾天回到家裡待了五天,受到家庭氣氛影響很大,回到學校上課之後,再回到房間裡沉淺,我突然意識到,阿公和任何人的距離是那麼遙遠,偶爾,他的女兒會試著討他的歡心,那消逝即縱的笑容。家人都受不了他的嘮叨。他是難以接近的。那七、八年的戰爭,諷刺的是,可能是他的啟蒙。戰後,他遭受遺忘,辛苦的七八年為了什麼?國軍是榮民,那他呢?以下是阿公口述的片斷:

(台語)
pingyi:戰爭打完你認為你是贏還是輸?
阿公:贏阿!
pingyi:你認為你是什麼人?是台灣人?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阿公:日本人跟咱們也很好!日本人也沒…(不清楚)台灣人。哪我就…台灣人…台灣番薯,在久也是台灣人,也是台灣番薯仔。日本人就像台灣人哩,日本人台灣話也會講一些。

pingyi:當初當兵的時候,是志願還是被徵召的?
阿公:(有點激動地說)…(不清楚)要志願?
pingyi:我問是誰要你去的?
阿公:台灣啦!
pingyi:是誰通知的?
阿公:「(不耐地)就跟你說是日本,台灣。不是偷抓,都有照程序啦。」
pingyi:家裡的人會討厭日本人嗎?
阿公:(搖頭)不會!
阿公:當兵哪有自己去應的!!
pingyi:去幾年?
阿公:當兵長大的!
pingyi:回到家鄉有變很多嗎?
阿公:怎麼沒變?國家贏起來怎麼沒變?台灣也好日本也好
pingyi:做兵長大的?
阿公:也可以這樣說,我那時後一輩子都在做兵,做事情(不清楚)阿…現在死囝仔哪有用?做田、割草什麼的,每一樣都做。
pingyi:要種東西?
阿公:對阿!像這邊的房子…說,說得這麼多!說不完啦!像現在有這樣好好的一房子,否則吃飯也沒有!
沉默……
阿公:現在的人……
pingyi:(反覆問)阿公你做兵長大的喔?
阿公:自小做到長大,少年做到老
pingti:要聽收音機嗎?
阿公:現在沒閒啦!
阿公表示累了
阿公:不要問那個啦!阿就成功了阿,問那個做什麼!成功好幾次!

我試圖詢問阿公當初從海外回臺的經過
阿公:團體回來的,一批人一批人的。
pingyi:不是很多人沒有辦法回來?
阿公:海軍、陸軍、空軍什麼都有。個人個人的單位個人打算啦!戰勝了怎會沒船?
pingyi:日本戰勝喔?
阿公:中國…民進黨戰勝啦!
pingyi:民進黨喔?國民黨還民進黨?
阿公:民進黨啦!
pingyi:中國喔?
阿公:中國啦!阿民進黨國民黨都有
pingyi:有共產黨嗎?
阿公:共產黨有啊!
pingyi:你打的時後是打共產黨還是國民黨?
阿公:打共產啦!

pingyi:阿公在軍中都是打旗子,還有做什麼?
阿公:(不耐)啊……說那這麼多!
阿公表示口渴,我說他剛才才喝水怎麼會口渴。接這他又問現在是幾點了。我跟他說現在九點了。阿公經常在一段思索後,會好像突然醒了般地看看窗戶外頭,並詢問現在的時間。我覺得他處在遙遠回憶當中,不曉得被什麼打斷了。

pingyi:阿公你以前不是很愛說這些事情,現在卻不太喜歡講了?
阿公:「現在腦筋就比較辛苦啦,說不出來。」
pingyi:阿公是坐船還是坐飛機
阿公:船也有飛機也有,一關過一關。
pingyi:阿公是何時被徵召的,十七、八歲時應徵去的嗎?你是頭一批去海南島的嗎?
阿公:頭一期啦!就是戰爭的頭一支的人啦!為什麼…一個出門,就搞得
七八年!
pingyi:真久
阿公:能夠回來算很好。
pingyi:那時後也不知道會出去那麼久吧。
阿公:要是出去就隨伊打算了!伊的人啦。

阿公經常會問我:今天要在哪睡?
好像很在意我在不在家裡。
阿公:哪像你爸爸這麼好,阿公賺一些錢給他們這些花光光。那時後,老阿嬤死掉。那邊弄的錢不知道怎樣把我弄掉……我的錢啦。阿公的錢很多,都阿公的。弄一弄都給他們用掉。你爸爸也花很多。不知死。阿現在錢就不用擔心啦!
我試著安慰
阿公:現在手也爛了。
pingyi:阿公身上有槍傷嗎?
阿公:天公保佑的啦!
pingyi:以前很危險喔?
阿公:阿戰爭怎會不危險!戰爭怎麼會不危險!
pingyi:在那裏住七八年喔!
阿公:七、八年都沒……這樣跑來跑去啊
pingyi:有誰跟你去?
阿公:去的都認識,有的有,有的不在。啊(嘆)沒有幾個可以回來啦!做人要有道德!有的都耀武揚威。也是給你收起來。你不能跟人沒道德。
pingyi:你在海南島做什麼?
阿公:大陸什麼地方都去!海南島待一陣子而已。
pingyi:去大陸幹嘛?
阿公:海南島,跟台灣聯絡比較近這樣而已。阿公突然轉過頭看看窗戶說,暗了喔,現在幾點了?
pingyi:說兩點半(下午)
阿公:兩點半怎麼這麼暗?
pingyi:哪有很暗。是窗戶的灰塵所以看起來像是天黑了。

暑假返家
pingyi:你在那裏有打到人嗎?
阿公:很少啦!
pingyi:那有打到嗎?
阿公:也不曾
pingyi:怎麼會不曾?
阿公:受傷啦!打死人也沒多少啦!都稍微受傷而已啦!
pingyi:是敵人嗎?
阿公:敵人也有阿!有也不知道!以前的人活才有命才能夠回來!
pingyi:那邊有認識的人沒有辦法回來嗎?
阿公:這麼久了阿!
pingyi:你是怎麼從軍伕當到海軍陸戰隊?(有點猜測意味) 
阿公:那時候有寫起來,不知道現在放哪裡?南部住這麼久這裏也住這麼久。自己不知道放哪裡。
pingyi:現在哪裡誰在住?
阿公:不怎麼安定。像那精神弄得這麼寬沒這麼簡單。(阿公指著廣場)
pingyi:的確沒這麼簡單!
pingyi:阿嬤的辛苦跟你戰爭打七八年有得比嗎?
阿公:她也辛苦阿!
pingyi:戰勝是有人跟你講喔?是誰跟你講的?
阿公:(有點不耐地)一級一級都有軍令!
阿公:(指著眼前的環境說)這以前都是大家一起建的!
pingyi:那是爸爸建的。(我指著餐廳說)
阿公:你爸爸哪有建什麼?你爸爸只想做老闆拉!(氣憤地說)
我沉默……
pingyi:阿公在軍隊裏面做什麼?
阿公:做什麼用說的有那麼簡單喔!!吃飽沒這麼閒啦,說這些。你看哪一個有像我做這麼寬。都被子孫……(氣憤地說)

2008年12月5日 星期五

一個臺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7>

讀日本書

自總督府開始實施國民教育,設立學校後,就常派人來到農村裡勸學。母親唐妹要決定只讓一個小孩去唸書,阿火或阿連。據說是阿火長得比較好看的意思,於是唐妹決定送他去唸。阿火與大哥一樣,在書房學過一兩年的漢文,有些漢文基礎。
但長輩們不太高興,認為唐妹偏袒阿火,況且又是唸日本書。好幾代以來,生長在這個農村的小孩,多少都要在農村幫忙做事,不做事在學校唸書,是奢侈的事情。尤其在學校唸書,有固定的時間,白天浪費時間在學校,而不在家裡做事,是違背傳統的。但是阿火接觸日本現代小學教育之後,漸漸覺得長輩的思想過於守舊。
阿火常聽老一輩的族人說,唸日本書有什麼用?別忘記日本人是外來統治者,是四腳仔、日桶仔。可是阿火心理總隱隱不以為然,那些開四輪自動車的是日本人,站在講臺上穿著西服的先生也是日本人,對阿火來說,這些要來得村子裡吸引人得多。
可是阿火在學校的學習間間斷斷。村子每到農忙期,他都要待在家裡做事,
不得不缺課,許多村子裡子弟都這樣。在課堂上,每個學子正襟危坐在課桌前,兩手攤開書本,聚精會神地朗讀著。幾個小時下來,肚子都已是餓得咕嚕。每當阿火放學回到村子時,看到忙碌的族人,心情很複雜,便趕緊放下書包,去幫忙灑灑水,澆澆菜等,好像要消弭罪惡似的從事勞動,否則晚餐吃起來會良心不安。要讀書?晚上那些白天成日勞動的家人,累得早早就寢了,點油燈又太浪費了,根本沒心思念書。而放假在家裡,就要幫忙做事,哪有什麼唸書或玩樂時間。
  學校讀到了第五年,阿火就輟學了。原因是當時父親身體不好賦閒在家,家庭少了支柱,於是阿火不得不放棄學業,待在村子幫忙做事。對於學校沒能唸完,阿火一直耿耿於懷。小小的他就瞭解教育的重要,於是在從事農務的閒暇餘時,他會利用一些時間來自修,設法補償那個缺憾。他認為自己有學校畢業的程度。
  而在這念日本書的五年間,阿火遊走於兩個世界似的,白天他到學校裡聽老師講日語,傍晚回家跟人說話用客語;在學校他參與野球的運動,在村裡只有勞動;在埔心街上看見「自動車」,而家裡卻只有牛車;外面的先生穿得都是西服,村裡的人都穿「落伍」的台灣衫;於是,阿火深切體認到社會上的繁榮與進步,有點看不起自己生長的農村。

2008年12月4日 星期四

3.錢!錢!錢!

最近不斷遇到理財方面的資訊。

先是一位朋友介紹了下述的資訊:
http://cashflow.tw/ShowPost.aspx?PostID=9788
說明會時他百般強調這不是傳直銷,而是「新的賺錢方式」
我承認,過去被父母教育不要碰老鼠會,自己多少有點害怕
這是不是「想像中」的傳直銷。

賺錢的方法聽起來太無懈可擊,反而讓人疑惑。
最後,我沒有參加;因為這意味我要玩一個不知道規則的遊戲。

之後,想要參加某項便宜的課程,卻發現講師來自上述同一機構。
負責報名的人又遞了一張「史上最大的財富秘密」的演講入場卷
給我。我還是沒有去,回家查了資料:
眾說紛紜。然而,我朋友甫宣稱,由財務自由社所研發出的財
務模式 ,跟陳光演講時所推銷的一模一樣!
於是,我決定先從這樣一個地方退出。

但這不全是壞事。生氣對財務無知的自己,我開始閱讀一些相關
書籍。 最近閱讀「一個投機者的告白」,發現了有趣的事情:

他的第一章,並不像一般的財金書籍自吹自擂「如何投資」,反而問
了一個很基本的問題「錢,對每個人來說是什麼?」在衍生性金融商品
滿天飛的今天,很多時候我們看不太到實體的「錢幣」,或是「貨物」
出現在眼前。相對地,雙方買賣的是一種「承諾」,擁有貨物/金錢
的承諾。

投機客在此運作。
好比說,某投機客希望從法郎的貶值中獲利。於是他大量賣空法郎
,並 放消息(好比法國金融狀況不佳)讓小戶也跟進拋售法郎。這會
發生什麼事呢?

大家都把法郎賣掉,法郎的供給上升,就沒有人想要法郎啦(需求下降)
,所以法郎的價格直直落(貶值)。在這之前,投機客大量買進法國的實
體產品(好比車呀酒呀或是農作物等原料),並不是為了自己享受(那些酒
可能一輩子都喝不完, 搞不好還會酒精依賴 :p),而是要賺價差。

如果法郎真直直落底;等到投機客買的產品要付錢時,法郎已經不
值錢了。 投機客擁有的產品,其現存價錢遠高於當初買的價錢。
(錢變小了貨就有價值)

不過,這個奇妙的故事以失敗收場。銀行資金進場買下了法郎,救
回法郎。 投機客必須要付出比他們預期還要高的代價買下那些貨物。

把這個故事從書中拿出來談,想說的是,在現代的金融市場中,錢已經
不是一種固 有的價值;它不但會變動,會崩盤,甚至會被投機者浮誇其
價值;投資者怎麼從中 認識「錢」除了決定他能不能在市場中生存外,
甚至決定了面對市場的崩盤時,他會自覺無處可逃,還是夾縫求生。

更廣泛一點來說,有些人的財產,一生都鎖在保險櫃裡;他們與「錢」
的交往方式 ,就與投機客大大不同。我認為,撇開理財專家的業績壓
力與利益;真心要幫助一 個人規劃他的財務時,先了解其與錢交往的
方式,要比自命張國志第二,教他一百種投資組合上天堂還來得重要。

當然,我上面這種過於理想性的說法,完全忽略理財專家是怎麼活出
與客戶的經驗。 相關的警訊在很多理財書籍上其實都有列出,只是我
們常忽略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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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一篇,是想到大學上現象學心理學導論時,有位同學是商管領域
的;老師當時說「可以試著用現象學了解金錢是什麼?」

試寫之。

2008年12月3日 星期三

一個臺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6>

身世與家世

  大正十年,西元1921年,阿火在台北州楊梅庄的一個客家農莊出生,矮坪子莊。莊的形成源自清代雍正九年(西元1731年),自廣東長沙移民至此開墾的宸讓公兄弟。他們在此落地生根,子孫延綿了幾個世代,從他們的16世算起,到阿火是第22世。阿火的家族位在莊的一處角落,幾個分房伯父的房子,在此形成一個小集團。
阿火的父親1885出生,十年後日本領台。在家族三個兄弟裡,他排行老么。據說阿火的父親年輕時,阿火的祖父日標,給他一台牛車,但由於他是個不識字的文盲,在與人的利益往來上,經常糊裏糊塗地遭人欺騙而做白工。後來腳受傷的緣故,留在家務農,五十歲時因糖尿病往生。
父親娶兩個老婆,大老婆石妹,生一個兒子,是阿火同父異母的大哥,阿連。阿連另有個叫乞食的小名,據說是當時父親比較疼他,叫他吃飯時說「去吃!去吃!」(台語諧音)。唐妹則是阿火的生母,阿火排行老大,生了四個兒子的她,在家中有較高的地位。據說她嫁來矮坪子時,連她的家人一起過來。照家族世系來說,阿火這一輩的,姓名間冠「添」,但由於她們姓馮的來到莊家,阿火與三弟的名子間才冠上「馮」,於是才叫作莊馮火、莊馮足,所謂的雙姓,其他兄弟都是莊添…。

2008年12月1日 星期一

「認識世界」被「認識知識」 取代了

上星期五晚上因著寬寬的央求,帶他到家樂福地下室,聽說有免費的孩童活動與贈獎。到了那裏之後才發現,原來是在賣幼兒的學習軟體。

當寬寬被學習軟體中的遊戲吸引時,銷售人員向我推銷這套軟體。其中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問我知不知道猴子常常在同伴身上翻找撿拾東西吃掉,那是在吃什麼東西?我回答蝨子。銷售人員不疾不徐地後,那是鹽,猴子藉此補充鹽份。她然後問我說,這是不是可以增加小孩子的知識?

當我被告知答錯時,心裏是有那麼一點虛弱:原來是這樣!不過我也逞強地想:就算不知道猴子吃鹽,我好歹也是一個博士哩!藉此平衡一下。

我後來,為何麼不知道猴子吃鹽會讓我有那麼一點心虛呢?那跟我的生活無關啊?
我也想到,這可能是寬寬恩恩未來要學習的知識,跟生活沒什麼直接關聯,但卻有可能跟他們能不能上台大有關!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在想,好似我們把人生成長必需進行的「認識世界」,轉變成「認識知識」,以為它們同一件事,但後者卻夾帶著許多跟生活無關的事情。

我記得我小學高年級的時候很喜歡看知識問答的節目。有一個叫「挑戰」的節目,是設計給大學生進行知識搶答。坐在電視機前面,我大概可以直接回答其中約七成的題目。我當時蠻得意的,但現在全都忘了。

這樣的節目常常會有,我們也常讚嘆其中有些小學生知識淵博。但小孩子喜歡閱讀是一回事,把知識拿來競爭又是另一回事。

這些與生活無關的知識卻在學校教育的場域中創造出了一個虛假的競技場,我們都被迫相信著,在學校的競技場中成功,也就會在生活的競技場中成功。然而事情卻非如此,我們現在都發現,好學生不見得做得了好總統。

而有些孩子卻會在這樣的一個虛假的競技場失敗,而連帶地在生活中被認定是失敗的。如果當初是帶領孩子去認識他/她所處的世界,事情會是不一樣的。

以獲得知識為目標的研究事業,認為「知識」是中性的,但在這裏的討論卻顯示,「認識知識」卻是與「認識世界」是分開的。當一個人為週遭世界中的事物所吸引,或是為了要解決週遭的切身問題,他/她的探詢是被週遭所召喚,而不是為了真理或知識。

這裏不但標示出了兩種不同的知識態度,也具體地影響了孩子們的學習成長。

2008年11月28日 星期五

一個臺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5>

出征軍人的送別

對面來了一對高唱著軍歌、以紅色的旗幟為首的人群。走在前面的是從肩上斜披著一條紅緞帶的三個軍夫,後面是送行的人,有保甲的官兒、愛國婦人和村子裏的要人們。三個軍夫是村子裡的青年,赤著腳,衣服也破爛不堪。只有身上那條紅帶子和跟隨在後面的親人樣的老公公和老婆婆的憔悴的面孔,特別顯眼。

這是我看到的一段對出征軍人的描述。是摘自吳濁流的小說《路迢迢》。阿公出征時,是如所述的送別場面嗎?當時家裏面的親人有送他嗎?
有次我在房間問阿公出征前的事,他突然以閩南話嘆道:「誰知道,這一跨出門,竟然弄到七、八年。」
當我去矮坪子訪問時,三嬸婆說阿公是自己報到,沒有人陪他。或許就像阿公平常出門一樣吧。嬸婆又說阿公當初是志願的,聽她說得很篤定,讓我很驚訝。
如果阿公是志願去的,那應該時間點在1942年,總督府發佈志願兵公告令時去的。那時社會上有一股志願兵熱潮。阿公該不會寫過血書吧?照這樣算來,那時阿公是21歲,1945年8月終戰,那阿公戰爭打3年多。但至此至今,阿公都說他戰爭打7、8年。是嬸婆弄不清楚?抑或阿公的記憶有誤?

2008年11月27日 星期四

一個台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4>

海行

第五艦隊葛成丸巨大的船身停靠在港邊,蓄勢待發,同行的還有另外四艘船艦,前後排成一列,場面聲勢浩大。在這裡集結著浩浩蕩蕩的軍隊,正進行出發前的團結式。長官們輪番精神喊話,提醒士兵們別記罣家人,身為皇軍,要專心一意為天皇效忠,為國家賣命。每個士兵拿著小酒杯,表情肅殺,振臂一呼一飲而盡後,隨即整隊出發上船。
登艦後,阿火沒閒地投身於各項軍務,船艦朝向寬廣無際的海緩緩駛去,然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繁忙中阿火瞥一眼發覺,港邊迎送的人群與高雄港漸漸消失。
船艦隨海潮的起伏而搖晃,海浪拍擊艦身,發出間斷巨大的沙沙聲響。阿火站在甲板上,還不太習慣那輕浮浮的感覺,等到他閒下來時,不久便感到頭暈目眩,胃在翻騰著,他強忍著嘔心感,自忖要是真吐了怎麼像話。一旁已有些士兵,吐得唏哩嘩啦,夾伴欲吐不吐的抽蓄聲。阿火受不了,走近欄杆處俯瞰,並試圖弄清方位,只見船艦壓著滾滾白濤巨浪。在混亂之中,他們早失去方向。如今家人知道他已出發的消息嗎?究竟這艘船要帶他們到哪呢?至今他們仍未獲悉即將前往的地點,將來如大海般一片茫茫。

2.憂鬱反芻(Ruminaiton)

碩士班的meeting中,我第一個循線研究的主題是Rumination。
有些研究者譯為「憂鬱反芻」,是Nolen-Hoeksema在1991年提
出來的概念,在她的定義,Ruminaiton是一種失功能的思考模
式,其特徵是悲觀且反覆地關注自己的憂鬱情緒, 以及其症狀
可能的前因後果。有趣的是,Nolen-Hoeksema提出這個概念
時,原本是要假設男女生在產生憂鬱情緒時,會有不同的反應風
格;當時她稱之為Reponse style theory,Rumination只是該理論
的其中一項而已。沒想到後續研究者不太關注性別差異的問題,反
而討論起Ruminaiton與心理病理的關係,出乎意料之外。

對我來講也是個意外。一開始找Lab meeting的題目時,我本來是
想要回顧,憂鬱症者睡眠的型態,常導致Early morning awake,
以及該現象與無望感、自殺的關聯。在資料庫大海搜索時,有天我
看到Ruminaiton這個詞,恰好前一天上CBT時,有學姊提到相關概
念,便好奇點了進去。沒想到,最後Early morning awake找不到幾
篇,Ruminaiton滿載而歸。

幾篇文獻閱讀下來,發現大部分的研究者都以問卷的方式進行量化
研究,統計方法無非是針對各變項進行相關或是迴歸的分析,然後
提出如「研究證實,Rumination與憂鬱症有顯著的正相關,其中間
的機制,有待研究者進一步澄清」之類的結論。

問卷的編制也有些問題。儘管定義很清楚,後續也有研究者針對
Rumination研發不同的子概念,問卷與概念之間好像還有一段很
大的距離。至於大學生萬能的樣本選擇就不提了。

Ruminaiton與Beck認知理論不同的地方在於,Beck強調思考的內容
引起情緒與生理反應,也是症狀的起源;然而,Rumination,在
Nolen-Hoeksema的定義,是一種對憂鬱情緒的「反應方式」,思考
的內容不是重點,個人反覆地陷在對於憂鬱後果的關注,才是真正
引起痛苦的原因。

對我來說,在定義與測量工具中打滾,有些混淆不清。如果完全不去
「聽見」憂鬱症患者是如何思考與推演的,似乎也可以做出漂亮的量
化研究,卻陷入了套套邏輯之中;現在有一些彼此相關高的題目,於
是你去編了一些可能跟它們很有關的題目跑統計,當然可以獲得漂亮
的統計數字。

因此,重新了解Ruminaiton的本質是什麼,是更重要的議題。從1991
年來,包括Fritz, Martin等人,都針對Ruminaiton的面向(反芻什麼樣
的內容),性質(是否也有好的Ruminaiton)做了不同的定義;於是,當
某位初學者,問了如下的基本問題時:
「究竟,什麼是Ruminaiton?」
除了研究定義,以及實證研究的支持與推翻以外;由「誰」提出,也
是在論述上需要注意的問題。有時候我沮喪地發現,部分心理學研究
似乎擅長把某個定義或概念,處理得越來越複雜。

希望能找到一個適當的研究方法,來了解這個臨床現象。

2008年11月26日 星期三

一個台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3>

啟程

2008年,距阿公接到日本帝國的徵召令70年後,我也準備啟程。
在花蓮唸書,依山傍水,是件幸福的事情。學生們參與社團,系學會有各式的溫馨活動,家聚,課堂上同學們間彼此溫情熱絡,老師與同學們打成一片,而我卻始終遠遠的望著。不是我冷漠,我有熱情,但是它出不來。熱情的力量,轉向對自我的探索,一隻筆,隨便寫下任何思緒,對某個同學的看法,任何無稽的想法。久了,在某些固定班級裡,自然變得不喜歡下課時間,同學之間那種凝聚力,或侃侃而談,那樣的我顯得狼狽。
為了證明我的熱情,我去參加球隊、人際諮商團體、個別諮商。相當誠懇,但還是假假的。一直煎熬、掙扎著。改變理論的課我很喜歡,常聽了入神。也經常抱著某種學派理念,然後自以為地實踐。老師鼓勵展開自我,課堂上點我發言,
但是我很害羞。有時候覺得辜負了老師。
催眠治療的課很有趣,可以說一些故事。但說一件平凡童年往事,卻能讓我無端地在同學前掉下眼淚,自己也不很明白。
直到我帶著那份催眠的作業,去找系上李維倫老師,一切的原先掙扎的自我探索,有了新契機。催眠治療是講一些故事,然後寫下來當作週誌。那內容,是關於一個人的生長背景,家庭結構,以及課堂被催眠時的意象描述。這是新鮮的體驗,我帶著它去見老師,心情既期待又焦慮。
我與李老師臨時改約在校內的體育室,那是一個夜裡,老師懷裡抱著小孩,站在體育室門前,很自在的樣子,聽說是在等大兒子的活動。我們直接在冰涼的樓梯間坐下談話。
關於我有兩點引起李老師注意。首先,是我從小在山上的生活與玩樂,衝到一個地方的冒險或刺激。老師覺得這有意思。問題是,在跟別人比較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說出這一部分。我要怎麼看待自己這一段經驗?其次我提到阿公原鄉在楊梅,而為何他選擇離開原鄉,到山裡開墾?那心意是什麼?
由於我是一個缺乏主動,躊躇不前的人。老師看著我說,為何我,一個外表端正的人,會缺乏自信,或自卑?如果我能找到阿公當初的果敢,決定離家開墾的毅然決然,或魄氣,或許我能改變。
能得到李老師這樣的建議,我心理實在很高興。這是關乎我個人的自我探索,不就是我一直在做的嗎!之後我把李老師的意見,告訴林耀盛老師,林老師反應卻不是我所以為的。林老師認為考研究所跟溯源是兩碼子事,考研究所是當務之急,是要訂定目標,選擇要考什麼組,溯源是想太遠了。但是林老師也表示會回去再看看我催眠治療的週誌再給我意見。但這與李老師相左的態度,當下讓我茫然自失,林老師立即要求我交一份自我分析的報告給他,我要如何面對他跟李老師之間的鴻溝。我當下立有所感;我聯想到了爸與阿公之間的衝突。當晚回家,很快就寫出一份作業。我將自我分析報告寄出後,耀盛老師在信件上回覆道:
朝為:
我想,每個人當然都會有累世的家族傳說(family legacy),但感覺,你更深受家族夙緣性的影響。夙緣性造就當下的你,於是,你想返祖溯源自我認同的來源。這一切,都無可厚非。然而,溯源自身的夙緣糾結,是啟動你往前走的動因之一,而非用來預測未來的唯一原因。我認為,你可以持續自我探索,但對於你原來的設定目標(如報考研究所或就業等),還是可以往前走,不必拘限於一定要正本清源到明瞭自身,才可大步向前走。

我想兩位老師的意見都很重要。我嚮往維倫老師獨特的改變理念。而耀盛老師的課,總是讓我感受到自己限制,然後掙扎於想突破的推力,兩位老師使我逐漸朝統整方向前進。
我要把握寒假時間!返家瞭解我那高齡88歲的阿公。
自此之後,我就盡力地回想有關阿公的一切。在阿公房間,翻箱倒櫃地尋找一張張發黃斑、糊掉的相片。意外找到一張阿公年輕時,帶著阿嬤與三個小孩,坐在一間滿是窟窿的土确厝前的相片。他穿著一件有領的襯衫,模樣端正,表情有些憂悒。我拿著族譜,在阿公房間問東問西,問他為什麼當初要來山上阿,然後當初怎樣怎樣,從我詢問阿公的家世,翻閱族譜,接著發現到他曾是一個日本兵──這以往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如今讓我認為是件重要的事情。這可是戰爭耶…怎我花了老半天,在心理學裡汲汲營營的涉獵,自我探索,自我了解,卻沒想到曾在阿公身上發生的戰爭…是戰爭哩…我想起小時候在客廳門檻邊,看見阿公在廚房埕前,向著他幾位朋友,展示著刺刀術的模樣。寒假結束,我帶著這訊息,回到學校告訴老師,開始一段追尋旅程。
火車行駛在蘇花公路崖下,在山與山之間,穿過一個個黑黝黝的山洞。從山洞的烏黑裡出來,是一覽無際的太平洋,海面上發著閃閃光耀,偶爾有些船隻、漁網、浮標。火車從花蓮到台北,這趟旅程是一個起點。

2008年11月25日 星期二

一個台籍日兵之孫的追尋故事<2>

出征 

  阿火要出征到南洋嘍!!一個大和軍人,一個日本男兒!這在楊梅是很出名的,大家都知道矮坪子庄的阿火要出征到南洋,據說是楊梅第一批到南洋的軍人呢!
  阿火披著一條肩帶,上頭有著「祈皇軍武運長久」的字樣。他拿著酒杯,向鄉親父老們敬酒。保甲拍著他的肩,鼓勵他要好好的幹,展現出莊稼人的韌性,為楊梅爭光。
唐妹心事重重,面色憂悒。自從失去丈夫後,她就把希望放在阿火身上,如今他已成年,正要擔當起一家支柱之際,卻被派去當「名譽軍人」,不知道這一去要多久?家裡少了他,日子會更難過阿!保甲似乎察覺她的煩惱,安慰地告訴她說,阿火當兵這段期間,官廳會照顧她們一家子口,不必擔心生活難過,要她也別替阿火操心,軍隊會有很好照顧,且日本的軍隊是嚴厲出名的,阿火也能藉此磨練磨練,看回來會不會也變得乖一點,她稍放了心,希望丈夫在天之靈,能保佑兒子安然無恙。 阿火依指定日期前往官廳報到。離家這一天,他只想著要依照規定,絕不能遲到,於是匆匆地道別,離開矮坪子。

【轉貼】洪蘭:大腦的秘密 樂在其中

【聯合報╱洪蘭】 2008.11.23 02:52 am

一九八八年諾貝爾物理獎的得主列德曼(Leon Lederman)曾說,科學是條很辛苦的路「長時間,少薪水」(Long hours and low pay),那麼,為什麼還有人願意走呢?因為獲得新知的喜悅是別的東西無法比擬的。這種內在的驅力使得科學家埋首研究,常常不知外面世界的改變,一九○四年諾貝爾生醫獎得主帕夫洛夫(Ivan Pavlov)的助理有一次上班遲到,因為俄國在革命,街上走不通。帕夫洛夫對他說,「下次革命,早點出門」。

這種新知的喜悅,在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和腦磁波儀(MEG)等腦造影儀器發明之後,更是泉湧而出。我們現在可以在活人大腦中看到人怎麼作決策,有沒有說謊,怎麼處理悲歡離合的感情問題,過去的黑盒子,一點一點的被打開了,那種興奮真是不可言喻的。

現在科學家看到為什麼「亂世佳人」中的郝思嘉要說真話,因為說真話時,大腦活化的是愉悅中心,而說謊話時,大腦活化的是厭惡中心,難怪只要有良心的人,說謊後心情都不好。科學家也看到在感情上被人拒絕,在學校中被人排斥時,大腦活化的地方跟我們身體實際感到痛是同一個地方。過去看不見,摸不著的心智結構,如道德信念、意圖、喜好,甚至意識,現在都漸漸在大腦中看到了。新科技挑戰了過去我們對人性的看法,也看到了為什麼中國人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這個研究很有趣,實驗者給甲一百元,請他隨意跟乙分享,多少不拘,假如乙嫌不夠,他可以拒絕,這時甲的錢就被實驗者收回,兩人都沒有;但是假如乙接受甲的餽贈,那麼甲的錢就是一百元減去給乙的錢。例如,甲給乙卅元,那麼甲自己就只有拿七十元。

就自我利益來說,不論甲分乙多少錢,乙都應該接受,就算只有一元,也比完全沒有的好。但是實驗結果並非如此,只要乙覺得甲不公平,看不起他,就寧可大家都沒有,也就是說,乙心中一旦覺得不爽了,他就寧可自己沒有,但是至少要讓甲也沒有。

實驗發現只要少於甲的五分之一,就有百分之七十六的人會拒絕,如果是三分之一,就有百分之六十七的人願意接受。實驗者在受試者作決策時掃描他的大腦,發現受試者大腦背側前額葉皮質(DLPFC)有大量活化,顯示認知在控制感情的衝動,假如這時用低頻率跨顱磁刺激(TMS)去中斷右邊DLPFC神經的活動,那麼,受試者就願意接受不公平的待遇,而且儘管他心中覺得不公平,他還是會接受,即意念與行為分開了。

但是假如甲是電腦而不是真正的人時,乙就願意接受電腦隨機分給他的任何錢,就算少於五分之一也沒關係。這就很有趣了,因為可見問題不是在錢上,而是在感覺公不公平上。神經科學家很早就知道人不是理性的動物,但是用實驗這麼清楚看到,這還是頭一次。

列德曼說時間長、薪水少,但是只要這工作是有意義的,就沒有關係。人生最美滿的事,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有人付錢給你做,還求著你做。許多諾貝爾獎的科學家都活得很長,大概就是這「樂在其中」的關係吧!

來源:洪蘭:大腦的秘密 樂在其中

恩恩的話語

車行間,在後座的恩恩用還不甚清楚的口音說:「家-樂福。」我們剛經過一家家樂福量販店。過了數秒,恩恩說:「弟弟要去家福、弟弟要去家樂福。」過了一會兒,恩恩又開始說:「麥當勞、麥當勞。」當時我們並沒有靠近任何的麥當漢堡店,但在經過家樂福之前,我們確實有經過了一家麥當勞。

這三次的話語,提供了什麼關於語言的訊息?

身體基模(Corporeal Schema)一例

晚上帶著寬寬與恩恩到校園散步,六歲的寬寬與兩歲的恩恩到了路口用來阻擋車輛進入宿舍區的塑膠製紐澤西護欄邊就開始爬上爬下,把這裏當成遊樂場。恩恩甚至早先就把鞋子脫掉,赤腳跑來跑去,而我感覺他赤著腳跑上比穿上鞋子俐落許多。紐澤西護欄的高度大約在恩恩的額頭,他雙手扳住上緣的另一側,雙腳踩著底部的斜面往上爬,把整個身體貼上去,然後抬起右腳勾到上緣,讓身體趴到護欄上面,再翻到垂直面的另一側溜下來。我怕他滑下來時敲到下巴,也怕他下來的力道太大,後仰著地,所以在他快著地時從他的腋下扶一把。幾次後我確定他已經可以安全下滑後,就只在旁邊看著。

我在一旁不禁想,他是怎麼完成這件事情的呢?恩恩的小腦袋顯然不可能進行觀察、評估、規劃、行動等工作。他的身體是由大腦指揮進行種種運動嗎?還是在他的手指扳到邊緣就「知道」要出多少力,他的肚子貼上護欄時他的腳就「知道」要往哪邊勾去?我看到的是恩恩跟紐澤西護欄這個人造物「交融」在一起,他是直接地就把自己貼到這個場子的條件裏。恩恩的小短腿與小短臂在這個時刻呈現出與環境機巧的連繫。

恩恩翻過一遍後馬上又回到另一邊開始。有時他的腳會勾不到上緣,滑下去,他還是立即就上,口中還吚吚啊啊地發出聲音。我心裏想著:「又搞得全身髒兮兮了!」人家說,老大照書養,老二照豬養,看來是沒錯。

我回想寬寬小時候我們比較不會讓他這樣「牛」,我們會禁止他,會把他抱起來。但這樣是不是說,在寬寬的身體較少有這樣與世界「交融」在一起的經驗?住在東華大學的校園中,是非常安全的地方了,讓我們可以容許孩子許多「牛」的行為。我想有更多的小孩子是難得讓身體如此與世界「交融」的,他們的身體會長成能夠去適應世界還是需要世界來適應他們?不過,是否也有許多孩子身體是如此能夠與環境「交融」,但卻有可能不是適應學校作息規矩的身體,像我們花蓮的許多孩子?

在回家的路上,恩恩還是赤腳一路跑跑跑。看到了一隻白貓就衝過去,打算去摸它。我有點驚訝,因為恩恩有時會表現出怕貓的樣子。是恩恩還處於「交融」的身體形態嗎?恩恩接近白貓,伸手摸它的背部,這隻貓也乖巧,就躺下翻身,接著恩恩就想把它抱起來,整個身子傾過去。白貓伸出爪子輕輕在恩恩身邊揮著,但勾到了恩恩的袖子,跟他拉扯起來。我怕恩恩驚慌,就把他們解開,要恩恩跟貓咪說拜拜。

走沒多久,路旁一隻狗叫了起來。恩恩說怕怕,要我抱他。我也要恩恩跟狗狗說拜拜。過了那隻狗,我要恩恩自己走,但他不要;他還要我抱抱。我想,他的「交融身體」可能被狗叫聲給嚇走了。

一個台籍日兵之孫的追尋故事<1>

徵召令1938

陽光穿透竹子林縫隙,點綴在禾埕上,隨風而搖曳的竹叢,透出一陣陣的沁涼,這是1938年冬天的午後。
如往常,唐妹在禾埕上編竹器及草鞋補貼家用,但今天她面色憂悒,似乎為什麼心事煩惱著。
事情發生在上午,派出所的大人來到矮坪子庄,發了一張通知書。在這種窮山僻壤鄉下地方,難得會看見派出所的大人,通常是很嚴重的事情,派出所大人才會來。
由於當時阿火不在家,所以大人只好耐著性子向唐妹解釋。唐妹以為阿火做壞事要被抓走,頻頻道歉。大人不耐地向她說,是官廳有事情給阿火做,大人甫說完便轉身離去。唐妹看著通知書發愣,不明就裡,最後只好焦急等待兒子回家。
直到晚飯時間,阿火還沒回家。她苦等著,累了就進房裡休息,在床上始終無法入眠。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狗吠,她起床一探,見阿火步伐蹣跚地從坡上下到屋前埕上,走近進門檻邊時,身上發出濃濃酒氣,唐妹眉頭緊蹙著,氣得下巴晃動。而他見到母親還不理不睬的,作勢往房裡走,唐妹把他叫住,甩出通知書。阿火看完後告訴母親,過幾天要去派出所報到,並解釋自己沒在外面做什麼歹事情,不會被處罰,要母親放心。安撫母親心情後,阿火回房裡兀自想著,會是賭博被告密嗎?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是什麼工作要安排給他呢?
阿火到派出所報到後,官員扼要地向他說:「你真幸運,被選上了!大日本帝國的偉大計畫,需要像你這樣的青年,挺身報國。聽說你日語講得不錯,我看體格也很好,所以決定選你來訓練。你要努力的做,為一億皇國民。我現在問你,你願成為大日本帝國的皇軍嗎?」官員態度凜然,甫說完,遞給阿火一張紅紙,一張徵召令,隨後安排體檢。
阿火自派出所返家的途中,不斷重複想起長官的話語,而感到莫名洶湧。走著走著,哼起國歌來。唸書時,他曾在埔心街上,看見軍容盛大的軍隊,隊伍帶頭的是騎著馬的軍官,腰間上掛著軍刀,威風凜凜的;還有士兵舉著太陽旗,托著步槍的樣子,這些印象還歷歷在目,如今他就要成為其中一員了嗎?對他來說,這些以往在只能在一旁望而生畏的軍隊,如今竟能有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那時候他還是個打著赤腳,渾身髒兮台灣囝仔哩。阿火想到自己可能成為那樣子,便有肩負使命的感覺。他打定決心,要好好努力向上,出人頭地。 一張徵召令改變阿火的命運,時代不知會帶他到哪去?

2008年11月20日 星期四

【轉貼】自殺防治 台灣,可能走錯路了

【聯合晚報╱記者林進修/台北報導】

不應全用歐美臨床精神醫療

台灣甚至亞洲各國的自殺防治方向可能都錯了。一項台灣和香港聯手的研究發現,歐美國家自殺者九成以上患有憂鬱症等精神官能症,亞洲地區自殺者卻只有五、六成有精神疾患,加上東西方文化不同,不應全盤採用歐美國家偏重臨床的精神醫療。

這項研究因提出前所未有的全新觀點,備受矚目,論文已被國際頂尖醫學期刊「刺胳針」 (Lancet)接受刊登。第一作者是台北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一般精神科主治醫師陳映燁,第二作者則是香港大學自殺防治中心總監、社會工作系教授葉兆輝。

隨著經濟起飛,近年來亞洲自殺人口明顯增加。陳映燁發現,西方精神科治療有相當程度的個人主義色彩,精神科醫師通常會鼓勵病人勇於對自己負責,盡可能自己解決問題。和亞洲國家重視和諧、團體和社群主義的儒家哲學思維不同。

台灣自殺率 十年來增加三倍

她說,如果歐美國家偏重臨床的精神科醫療能奏效,投入的醫療資源愈多,效果也應愈大才對。但近十年來,台灣精神科專科醫師人數增加兩倍以上,但自殺率卻不降反增,足足增加三倍以上。

亞洲急性生活壓力自殺較多

另外歐美國家的自殺和憂鬱症有較明顯的連結,反觀亞洲國家急性生活壓力對自殺的影響較大。就拿台灣和香港來說,自殺率升高和經濟不景氣、傳播媒體對燒炭自殺的渲染力有關。在日本,則和失業率和工作壓力息息相關。

所以陳映燁和葉兆輝都認為亞洲國家的自殺防治策略,不應只偏重臨床醫療,而應走社區取向路線,透過家庭及社區的群體力量,協助有自殺傾向的人,不讓他們繼續走向不歸路。

社區取向模式 發揮彼此關心

中山醫學大學精神科教授賴德仁表示,自殺防治千頭萬緒,不能單靠醫療;例如有意尋死者不肯就醫,再多的精神科專科醫師也沒用。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院長陳喬琪認為社區取向模式確是可行之道。就是要所有民眾發揮「雞婆」的個性,只要發現身旁的人怪怪的,就立即上前去關心一下,往往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挽回一條命。


【2008/11/20 聯合晚報】

2008年11月19日 星期三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V

現象學分析仍然需要現象學視野為襯底。有人就會問,現象學不是回到事物自身嗎?不是對理論存而不論嗎?那說需要現象學視野會不會自打嘴吧?會不會也成為套套邏輯?

你/妳看,要把事情搞清楚、要提出某個主張,還真不容易!還要這樣東想西想,要確定自己所說的站得住腳。

在現象學哲學家的現象學描述操作中,的確是可以直接地描述其所經驗的意識活動。然而在現象學心理學以文本為對象的分析方法中,我們回到生活世界,回到人的「活」來,我們看到人是一種總是在瞭解(understanding)的存在者。而瞭解指的是,將事物編入某種勾劃(articulation)中使其成為自身。現象學讓我們看到,「物」本身沒有「自性」(借佛家語),是「勾劃」讓其如其所是。因此,現象學的存而不論指的是把將物視之為「實在」的看法與理論置入括弧,懸置起來。如此,我們就能夠回到那個讓事物如此這般呈現的關連整體(the totality of relatedness)。

回到我們的現象學文本分析工作,我們也是在進行一種瞭解,只是這種瞭解明白任何把某物視為某物,一定是建立在某一勾劃之中。現象學瞭解即是在於描述出這個勾劃或關連整體。現象學視野一方面就是這個「物與關連整體」的肯認,一方面也是對人存在條件的某些關連形式的把握。也就是說,現象學掌握到自己所依賴的視野,而把現成物的呈現視為事實的看法卻沒有去檢查自己的基礎。

因此,現象學分析的論文會在文獻探討時處理目標議題是如何被認識的,而不是這些認識的結果是什麼。舉例來說,「情緒」是如何被哲學家與心理學家認識的,而不是「情緒」被認識為什麼。這也是「如何是」與「是什麼」的分別。
在清理了一般認識的勾劃狀態後,現象學心理學家就可以脫離那些理所當然之認識的干擾,回到目標議題,如生氣的情緒,所發生的過程中,看它如何顯現出來,即看它如何自行聚集連結而成形。

許多人在分析的階段常無法擺脫一些理所當然的干擾,就是沒有去清理出原先所採用的勾劃方式,也就無法回到目標議題的發生過程,總是要很快指認「是什麼」。 舉例來說,有人想以現象學方法進行這樣的研究「單親家庭中的成長經驗對成人後親密關係的影響」,在這樣的題目一定會去指認「是什麼」,成長經驗中的「什麼」影響了親密關係中的「什麼」。此外,它也設定了前者「影響」後者的關係形式,沒有去挑戰這個關係形式。事實上,我認為這個的研究在一開始就會註定失敗,因為它是量化研究典範中的提問方式,不是質性典範的提問方式。

現象學視野基本上不是告訴我們「是什麼」而是告訴我「如何是」。一個西方醫學的身體「如何是」,一個中醫的身體「如何是」,一個運動員的身體「如何是」,一個舞者的身體「如何是」。現象學不把這些「身體」視為一樣(即「是什麼」),才能看出身體在各個存在活動中「如何是」有所不同。也就是說,現象學分析不是去獲得相同的特徵,反而是去看如何不同。因此,我們可以說,現象學視野不會導向套套邏輯,因為它要顯現的是種種不同的存在樣態;它不是要去符合理論,而是回到目標議題的發生之所。

我回答了問題嗎?

2008年11月18日 星期二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IV

現象學思考或分析其實是建立在一種對「人活在世間」的根本視野上。這個根本視野跟一般人的一般想法有很大的不同,它是關於諸如:身體是什麼?語言是什麼?身體與語言之間的關於是什麼?空間是什麼?時間是什麼?世界是什麼?自我是什麼?他人是什麼? 這些面向的「本質」。

一般人的一般想法無法很明確回答這些問題,即使說出點什麼,也是糢糢糊糊,但我們卻一直是用這樣的糢糢糊糊做為我們想事情的基礎。舉例來說,內在是什麼?外在是什麼?心理學上常常是用這種區分來想事情,但卻從來沒能夠清楚回答什麼是內在?什麼是外在?

不過,就算有人窮其精力回答了「內在」或「外在」是什麼,反而卻是誤入歧途;其實「OO是什麼?」這樣的問法就是一個誤導。關於「內在/外在」的問題,重點不在於「是什麼?」,而是在於我們用了一個「內外之別」的關係架構來看我們的生活。而這個關係架構是歷史上的發明,不是事物理應如此。

現象學家在回答諸如「身體是什麼?」的問題時會說,那就讓我們描述它好了,描述它在不同的生活場景中,在生病中,在運動選手的經驗中,在舞者的經驗中。而現象學家會獲得的答案,或者說遵循著現象學方法所會看到的,就是身體如何跟週遭世界連繫起來,也就是一種關係。

在現象學的描述中,身體與世界的關係是與「內在/外在」的關係架構不一樣的。

因此,「是什麼?」的問題,以現象學的方法處理,會獲得「如何是?」的答案。

就這樣,現象學家建立了諸如身體、語言、他人、與世界等的本質描述,也就構成一種視野。

現象學的分析,也正是以如此的視野去「看」我們所關心的種種現象與經驗。因此,要進行現象學分析,不只是要操作方法,更重要的是進入這樣的視野之中。

意思就是,要持續閱讀現象學文獻。

2008年10月30日 星期四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III

對現象學的思考有點認識之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操作現象學分析。

蔡錚雲老師說,現象學的認識是從糢糢糊糊,到明晰之知。人們不可能對自己完全不認識的對象發問;所有的發問都是從一種糢糊之中開始。而從糢糊到明晰,不是套用理論,而是要讓這個要被瞭解的對象,就它自己成為它自己。

操作現象學分析可以讓妳/你體驗到,這樣的知識的可能性與樣貌。此外,我認為,現象學要求著它的學習者都要自己回到這種「看到事物自身」的原初經驗,這也正是操作現象學分析對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的貢獻。

選擇一個妳/你問追問的經驗現象,自己或請別人把這種經驗寫下,完成經驗描述文本,這就是現象學分析的起點。

至於方法論,就上課再說了。

2008年10月29日 星期三

1.新開始:之所以回到這書寫

我是家齊,現在是輔大臨心碩一的新生。

從好山好水的花蓮,隻身來到輔大念書,多少有些文化衝擊。但
我滿喜歡輔大臨心的風氣:討論,討論,再討論!

今天是我的Lab meeting。這個Lab不是很大,連老師算進去只有
四個人;兩個是甫自實習歸來,正準備完成論文的碩士學姐。

另一個就是很菜的我。

這是一個質性研究的Lab。在前面已經有過幾次討論了,我聽著碩
四學姐們,針對論文中訪談憂鬱症者的資料,一次又一次地分析,
希望能從質性的資料中,尋找人格特質或是社會支持理論的同與異。

有點不習慣,因為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質性研究。一次又一次
的細節討論,小空間裡的四個人在尋找文本與理論的差異「我們還
是不清楚,自主性高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卻又不得不回到理
論,甚至是仰賴理論而活「這部分似乎比較貼近一個自主性高的人
會有的樣子。」

今天是我報告的時間。主題是談談我在大學部的質性研究中,學到
了什麼樣的方法。早在兩個禮拜前我戒慎恐懼地拿起所有課堂資
料,與圖書館很難借到的現象學十四講翻了又翻;決定在講述方法
前,簡單地提及一些觀念。

我報告的觀念包括:

實存(existance)與示現(presence)的不同。
意向性的觀念,以及現象學所希望處理的素材。
現象學還原所指為何?

就是一些基本但很重要的觀念,以及如何操作分析。

原本擔心大家會聽不懂,卻意外地引起了非常廣泛的討論。很多的
論點相當熟悉,正與我們在質性研究課堂上所質疑的問題一樣:

這難道不是一種研究者的主觀詮釋嗎?

那些悲傷難過好強等內在心理名詞,為什麼經過分析後都消失了?

於是我們在心理實體論與寓居於世的概念中,轉呀轉了好幾圈。大家才
有比較同意的想法;不同的研究目的,不同的理論背景,會帶出不同的
研究方法。

--

p.s其實其中一位學姐所運用的分析方法為詮釋現象學。但閱讀資料時,發
現當時在質性研究課堂所學,應是遵循胡賽爾的超驗現象學觀點。然而
兩者的差異,還需要閱讀更多的相關文獻才能理解。


p.s2另外則聽說有一位在實習的碩三學長,亦是採用現象學的方法分析。只
是在意義單元的拆解與改寫上,花了更多的步驟。

2008年10月27日 星期一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II

首先你/妳要知道現象學是什麼!

也就是說,你/妳要多讀一點介紹現象學與現象學家的書。現象學的原典當然這要唸的,不過在這個起步階段,也不適合一下子就把自己嚇死!多讀一些二手資料,試著去品嚐現象學的風味,讓自己慢慢形成那樣的一種思考風格,有現象學的orientation,這是接續下來資料分析的重要基礎。

坊間已有不少現象學的中文著作或譯作,都可以讀讀。
此外,近來各地都有一些現象學讀書會,北部、中部、及南部都有。一些哲學系所也都有現象學的課 ,可以試著去旁聽。這些都是讓你/妳進入現象學橋樑。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I

當然,你/妳先要問自己,為什麼要走現象學的路?

現象學是一個把所有的理所當然都視之為非理所當然的學問。或者這樣描述,現象學會讓你/妳再也不能以理所當然的方式過活,而這樣,以某種角度來說,是一種痛苦。

現象學不是一種時尚,而是一條還有點艱難的道路。
所以,為什麼要走現象學的路?這是要稍微想一下的。
妳/你的回答會是什麼?

光溜溜的人--評述

一開始時,瑞斯說那石膏樹很孤單,很可憐,那是一棵被老師說不可以去玩的樹。當瑞斯這樣說的時候,是不是也透露了瑞斯知道什麼叫孤單、可憐呢?稍後瑞斯唱著:「沒有人在我身邊陪伴我」,不也呈現了瑞斯自己的孤單可憐?

因此,不需要借助「投射」這樣的概念,當我們聽到一個小孩說一棵樹孤單可憐時,我們也可以聽到這個小孩自己的孤單可憐。

相對於感到自己一個人,接下來我們看到瑞斯想跟璟妤在一起。

當你喜歡一個人,你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即使像瑞斯一樣的小男孩,也會出現讓我們看起來是跟「性」有關的言語與行為。如果佛洛依德是對的,母子之間都可以有「性」的意識,那何況是這樣的認輔關係呢?

不過,這樣看起來是「性」相關的言語與行為,在喜歡的關係裡頭會出現,但也可能會一下子消散。因為這根本上是一種「喜歡」的親密感受。

然而大部分的助人者,在建立關係的裡面,碰到看起來像是「性」的言語或行為的出現,便會感到焦慮,也就會在助人者這邊出現一些不穩定的表現。

其實,這看起來像是「性」的言語及行為出現,就讓它出現。這些東西很可能一下子就消退了,因此我們可以先擺著。
不過,如果這東西一直沒有消退,就會有點懷疑是不是已經有性經驗,那那是另一回事情了。

「你想要跟我很親近地在一起」,這樣的話語大概會是比較精確地說出瑞斯的感受。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那裏有一種親密感的渴望,但我們並不確定那是不是性。

瑞斯其實用了不同的方式來表達了「要親近地在一起」,像是時間要求一百分鐘等。其實瑞斯也不見得明白想要在一起的感覺是什麼。在這關係裡面,是媽媽嗎?是愛人嗎?

不過,正是要透過瑞斯跟璟妤的關係,讓瑞斯有機會經驗到在不清楚的關係中安心下來,他也才有機會去安心地面對他與生母,還有他與繼母之間的不清楚的關係。

2008年10月23日 星期四

6 光溜溜人

瑞斯的同學喊著:「瑞斯,老師來了!」瑞斯朝著我跑來。

「老師今天還沒來!」瑞斯說。

「你這幾次好像都很早來。」我問。

「對呀!」他興奮地回答我。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現在不能玩,以前可以玩的地方。」他往石膏樹那裡走去,「是一棵老樹,老師不准我們去玩了。它很可憐、很孤單。」

他走到石膏樹下,繞著樹走一圈,邊說:「老師上次說不能玩這個,那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可是這樣它很可憐,它很孤單。」

他看看左右,然後爬上去。

「你當鬼,你來抓我。」瑞斯對我提出邀約。

「我還可以當其他的嗎?」我問。

「你當警察。不然光溜溜好了,你是光溜溜的人。」瑞斯說。

「那你是什麼?」我問。

「我也是光溜溜的人。你為什麼臉紅紅的。」

「嗯,我不習慣在男生面前光溜溜的。」我說

「那你洗澡呢?你洗澡的時候會穿著衣服嗎?」他說著,我總覺得有時我猜不透這些話的意思。
他撿起樹旁邊的飛盤,走向溜滑梯。瑞斯把飛盤射向溜滑梯,然後跟著飛盤爬上去,接著又拿起飛盤再射過小隧道,再跟著爬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將飛盤藏在隧道裡,然後轉身下了滑梯。

地上一隻小小的蜘蛛,瑞司用手捏了它,看著自己髒髒的手,接著又抬頭看著我,往我靠近。

「我不喜歡,你應該是要洗手,不是往我身上擦。」瑞斯向我撲衝過來,我抓住他兩隻細細的手臂。他停一下,又笑著要過來,「我不喜歡。」我說。

「我要回去拿毒液,來噴牠。」瑞斯往教室走,我跟著他,一路上我都在想著現在我該怎麼辦?讓他在一大堆同學的面前進去教室?

我拉住他說:「我們下次再拿就好了,現在進去會打擾其他上課的人。」

瑞斯楞了一下,跟我有些拉扯,然後我們離開教室門口。

他走回鞦韆,要我推他的背,邊推他開始大聲的唱歌:「沒有人在我身邊陪伴我,沒有人在我身邊陪伴我,所以我要在你身邊陪伴你...」他大聲地唱。「這是我的歌,這是我的編歌。」他說。

「還有另外一首,」接著又開始唱:「我一個人,我愛你。」

他回頭問,「為什麼你臉紅紅的?你乾脆不要穿衣服好了。你洗澡的時候會穿衣服嗎?你光溜溜的好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在鞦韆上,瑞斯對我說:「你小心不要被我踢到喔!」接著他將腳直直地朝我晃過來:「你撞到我了,你看我這邊流血了。」

幾分鐘後,他又換了另一個活動。

「你上來啊!」瑞斯爬到樹上往下對著我說。

「我想我跟你很要好,可是我不一定要跟你做一樣的事情。」我抬起頭回應他。

瑞斯在樹上,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那時,樹的下面開始聚集許多的小朋友,他們對著瑞斯指指點點。瑞斯跳下樹走到一個孩子旁邊說:「我今天不打你了!」他笑著回到樹前,邊爬邊說:「之前堂尼叫我幫他打那個人,因為他一個人不能打,我就幫他。」

小朋友們仍圍在大樹旁,瑞斯對他們說:「你們上來阿!」其他人回應他「不要,會被老師罵。」但他們的眼睛還是一直盯著瑞斯。

我提醒瑞斯剩下五分鐘。瑞斯要求我去跟老師延長時間,讓我們能夠有「一百」分鐘。我回應他下星期一還有時間,我們便一同走回教室。

「你可不可以像我一樣低,像小矮人走路一樣。」他走到一半突然對我說。

「可是我走路本來就是那麼高。」我心理開始一股焦慮,我發現,當他要我蹲低我就開始害怕他要親我。

「都是你,你今天不讓我回去拿消毒液,明天就沒有消毒液了!都是你害我的。」他回應我。

瑞斯顯得不高興,不知道是針對不讓他進教室拿消毒液,或是不蹲下身子?

2008年10月22日 星期三

問題與解決

最近發現啊~
遇到問題
不是要去「解決問題」
而是改變「迎向問題的姿態」

奇妙的是
在那個姿勢與位置的改變之後
問題好像也「解決」了耶!

2008年10月1日 星期三

傾聽

有種傾聽是要讓自己認識,這個場子的規則是什麼?特別是什麼是這個場子裡,最有權力的人,所讚許的是什麼?所不允許的是什麼?透過這樣的傾聽,好讓自己可以展現屬於這個場子,合宜的行為。

另外還有一種傾聽,是「心理師式的傾聽」,未必只有心理師與他的案主之間才有這樣的傾聽,但好的心理師或好的諮商關係,必備有這樣的傾聽能力,或有這樣的傾聽發生。而父母與他們的子女、老師與學生、朋友之間、親密伴侶之間,都可能會有這樣的傾聽發生,用這樣的名詞,是想強調,這種傾聽發生在一個特殊的「場」裡頭。

在這樣的傾聽裡,說的人所說的,會由聽的人來「承接」,這個承接是不帶價值評斷的,也不是「聽的人」接受「說的人」的價值,而是「聽的人」先把自己的價值放一邊(不是丟掉,這個東西還是會有用的,只是待會再用),去聽「說的人」想要說什麼,是進入到「說的人」的世界裡,去傾聽「說的人」所說的一切,對「說的人」的意義是什麼?這個過程還有個另外的名字,叫做「理解」。

作為一個質性研究者,值得注意的是,這兩種傾聽在研究的過程裡,都會發生,也都應該要發生。

2008年9月28日 星期日

陪伴--評述

這一次我們看到比較安心的璟妤。

不管是瑞斯說「可是新年的時候也有星期二。你也會來嗎?你可以去我家找我。」或是他穿過全班去丟垃圾,或是他不知所頁地說「這是命」,璟妤都是很溫和地在一旁。

我們不需要一直掛念著要「抓住」意義,還有掛念著抓住意義後要如何「回應」。其實在一旁可以這樣,就像風吹過來,感受它,不見得要「抓住」它。
小孩子其實也沒有要我們「抓住他們的意義」。我們常常看到小孩子們可以一下子吵架,又一下子玩在一起。對大人們來說,這太不一致了。然而,這或許是因為大人們太想把事物「固定」下來。小孩子的相處,似乎就如同我所說的,風來了,感受它;下一刻,又跟著另一陣風走了。
這樣看來,我們也可以看到,大人們總是要小孩「記住」、「當一回事」,有可能是源於大人與小孩之間跟「風」的關係不同。大人們不知道小孩子的感受思緒就像風一陣一陣,也就會常常責備小孩「把話當做耳邊風」!

我們的感受也像風一陣一陣。有點擔心小孩子爬太高,要說的話是「你下來!」還是「我擔心你」?不同的話,會造就不同的關係形式。

璟妤說,看到瑞斯跟另一位男孩子快樂地玩時,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冷落的媽媽。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他的快樂不是因為我?若他的快樂可以是跟我無關的話,接下來這位「媽媽」可能會如何反應呢?會忌妒,然後會去阻止小孩的快樂。
雖然可能也是因為認轉的時間真的到了,所以璟妤要說「剩下5分鐘」,但這似乎就落入上面所說的互動模式。

關於「快樂」,我們大人還有另一個問題:我們不太敢快樂。
大人也是由小孩長大的,大人的一切也是這世界交給他/她的。這世界還交給大人什麼?世界還交給大人這件事:不要太快樂。看到小孩快樂,我們會傾向想,「會不會心收不回來?」、「會不會太放縱了?」在我們自己的生活中,我們早就學會要經常告誡自己:樂極生悲。我們不太敢快樂。

或許,下次看到瑞斯這麼快樂時,除了說出還剩5分鐘外,可先加上一句:「你們玩的好開心,我也覺得很開心。」這樣,我們也跟他的開心在一起了。

最後,璟妤很平靜很溫和地回應了瑞斯要她多陪一點時間的要求。瑞斯說「他很孤單」,這是很難拒絕的。不過,璟妤做得很好,我想這是心安的緣故。

5 陪伴

七點三十分我進到教室。「瑞斯,老師來了!」瑞斯的班導師對著教室喊著,「他今天比較早來。」老師笑著對著門口的我說。瑞斯從人群堆中鑽出頭,小小的身影走出人群。

他手裡拿著小塑膠袋,裡頭一罐巧克力牛奶,一個巧克力麵包,我們往樓梯口走去。

「今天是星期二!」瑞斯大聲的說。

「嗯,今天是星期二。」我回答他

「你每個星期二都會來。」瑞斯說。

「是的。」

「可是新年的時候也有星期二。你也會來嗎?你可以去我家找我。」他看著我,走到鞦韆,他一手提著早餐的袋子就坐上了鞦韆。

「你手中拿著早餐,可是好像你沒有想吃它的樣子。」我說。

「我等一下再吃。」他起身把早餐掛到旁邊的蹺蹺板上。「就先掛在這裡吧。」瑞斯說完回到鞦韆準備要繼續盪時,旁邊一群孩子跑著經過。

「瑞斯你大芭樂!」一個小男孩大喊。

「你才是!」瑞斯對著他大叫。男孩被另一個人追著跑,沒多久又跑到另一側。「瑞斯你芭樂!」男孩大叫著。

「你才是!」瑞斯又大聲的回應,「他剛剛罵完我,就被別人追,你不覺得很好笑嗎?哈哈哈。」瑞斯說著。

「我今天早上很早來就在等你耶!」瑞斯說,「那個亮亮的點是什麼?是天使嗎?」陽光被鞦韆上的鐵片反射到地上,形成小光點。小光點跟著瑞斯搖盪的鞦韆一起晃蕩。

「喔,小點點在你的腳了..又在你的身上!它在攻擊你!」瑞斯指著在我影子上的小光點,繼續歪歪扭扭的擺盪鞦韆。
﹍﹍

瑞斯起身跑去石膏樹,開始爬上粗大的樹幹,很快地瑞斯已經在樹上了。「你看我可以爬很高,先是一,然後二、三、四,最高的是四。」他坐在樹枝上從枝葉的空隙找到我對我說,他的身子在樹的上面看起來更小了。
「我要跳下來了,你幫我拿外套,它髒掉了。」他對我喊著,「你站遠一點。」

我順手接過外套。他跳下來,兩手撐住地,轉身又爬上去一次。樹枝檔在他和我的中間,瑞斯從當中大喊:「你在哪裡阿!」

「我在這。」我讓他看得見我,對他說:「你很厲害可以從樹上跳下來,可是我有點害怕。」

「你不用怕,這沒什麼。」瑞斯的身體靠著上面其他的樹枝,一會兒又騎到另一個樹枝上,接著便跳下來。
他自己走回蹺蹺板旁邊拿起早餐。他把巧克力牛奶和土司拿出來,將塑膠袋揉成一團,接著走到石膏樹後面的垃圾桶,卻沒有把垃圾丟進去:「這個垃圾桶今天好像不能丟!」他說。

他轉身一手握著垃圾,另一手握著土司,將牛奶夾在手肘和身子中間,朝教室走去。我跟在瑞斯旁邊,一直到教室的門口。

「ㄟ,你們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老師看著我。瑞斯從前門進教室,穿過同學,到了教室最後方後的垃圾桶,將手中的塑膠袋丟入。

沒多久,瑞斯把牛奶瓶蓋打開說:「啊又有一個垃圾。」轉身走回教室,又再次在全班同學面前走到教室後面。

「瑞斯,我知道你能夠自己把垃圾丟到垃圾桶去。」我表示我看見他的能力。

有趣的是,第三週他曾說:「小龐再也不會亂丟垃圾」,第四週卻被路過的老師罵著去丟垃圾,而第五週瑞斯出現這樣奇怪、誇大的行為,好像是要招告世界他會把垃圾丟到垃圾桶裡一般。這樣的動作或許不明白的人看見,會以為這小孩在做什麼搗亂班上安寧的事吧!

「不過他們在上課,這樣可能吵到他們。」我補充了一句,瑞斯沒回應。

他走回石膏樹,一會他吃完了早餐,將垃圾丟進石膏樹旁邊的垃圾桶。
﹍﹍
瑞斯又爬上樹。他今天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爬上樹再從高處跳下,另外丟垃圾的事情,我猜想或許他希望透過一些行動表示他很好,很勇敢。如果是這樣,在我面前的瑞斯不需要如此。

「瑞斯,我看見你會爬樹、你也會丟垃圾。不管你有沒有很厲害,我都覺得你很好。」我對他說。

「又是一樣。」瑞斯在樹上,他繼續說:「這是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說,一個人有幾條命。」瑞斯自己回應:「一條。」他從樹枝上,又跳了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
﹍﹍
他不爬樹了,開始在沙堆開始堆沙,「這裡很安全。」邊堆著沙子瑞斯邊說。

「我要蓋一個城堡。」

「嗯,你可以在這裡蓋一個城堡。」

接著他拿起一旁一個螃蟹造型的容器裝起沙子,再將容器反倒在城堡的旁邊。完成這一切,他頭抬四十五度角對我說:「你看!」

「嗯,你可以把沙子堆成你想堆的形狀。」我說。

「我今天也帶了畫筆跟紙,以後也都會帶,如果你想畫的話我們都可以畫。」我對他說。瑞斯完全沒回應,好像我沒有回應到他能把沙子堆成螃蟹的得意樣子。

「你聽見了我說的話,可是你假裝沒有聽見。」我說。

「我聽見了。」瑞斯繼續在沙子上,畫了兩個眼睛,一個彎彎微笑的嘴巴。
﹍﹍
一個男孩從教室的後門跑到鞦韆旁,瑞斯看見他,馬上衝到鞦韆那裡,坐上另一個鞦韆。瑞斯和男孩對話,接著他們一起爬樹,好像我不在場一樣。

男孩說:「我會爬樹!」

「我也會!」瑞斯回應。接著馬上就爬了上去。

第二次,男孩先上,對瑞斯說:「你上來我跟你說一個秘密。」瑞斯上去,男孩教瑞斯如何從另一邊的樹枝像滑竿一樣的滑下來。瑞斯滑下來,臉上非常開心。

「我們還剩五分鐘。」我在樹下對他們說。後來我整理這時候的經驗時我發現,當時我的心情好像一個被冷落的媽媽。

他們滑下樹。「那我們還可以再爬三次!」瑞斯對男孩說。

「還剩幾分鐘?」瑞斯問。

「兩分鐘。」我回答。

男孩和瑞斯跑去翹翹板。瑞斯開心的在翹翹板的一頭,一邊叫一邊跳,男孩也是。

「我跟你說,我會玩槍神!」瑞斯說。

「我也會。」男孩回應。

「是喔!那槍神可以射任何東西對不對!他可以射車子,車子就爆掉對不對!他可以射旁邊的人對不對!」瑞斯興奮的和他說,接著兩人又跑回樹下。

「瑞斯,我們的時間到了。」瑞斯繼續要往樹上爬。「瑞斯,今天的時間到了。」我重複了一遍。

「我可以再玩一下嗎?」瑞斯回頭問我。

「我們下次還可以來。但是現在時間到了。」我回答瑞斯。他離開大樹,帶我走上樓。

「你待會可以陪我嗎?」瑞斯邊走邊說。

「我等一下就要離開了,我下星期還會來。」

在禮堂的門口,「你可以陪我一起進去嗎?我一個人,會孤單。」

「我知道你想要我有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你想要有更多的時間。我們下星期還會見面。」我蹲著身子和他說。

「嗯,掰掰。」瑞斯對我揮揮手,走回座位。


我想到第一次和瑞斯媽媽說話的時候,他媽媽氣餒的說每星期瑞斯開心的去生母那裡,有遊戲、有禮物,回家後她卻只能對瑞斯生氣,叫他做功課、照顧他。我想我可能知道那感覺。
我在這裡,每個星期都會來,不論是很厲害的你或是忘記我的你。不會因為這樣,離開你。

2008年9月1日 星期一

關於駭客任務-為何祭師跟尼歐說他不是救世主?Part II

上一篇談到人的自我懷疑:我的認識是不是真的?這個問題的解決,很可能會是這樣的:去找到保證「我的認識為真」的方式。

這正是笛卡兒的解決方法。在這裏,這是一個如何正確認識的問題,是一個認識論的問題。

然而從上一篇的討論中我們看到,這個問題也可以是存在的問題:是或不是,去思考是或不是,是有著存在意涵的問題。

因此,上一篇的說的,解法不在於去確認。因為不管確認的結果如何,都無法因此獲得適當的存在行動。是的話,就躺著幹囉!不是的話,那就完全不用費心了!不論哪一個,都沒有行動。

我是誰?不是認識事件,而是存在事件。

想想,「性向測驗」是認識事件的做法,還是存在事件的做法?

2008年7月24日 星期四

現象學十四講第十講讀書整理

生活世界的問題性
生活世界的問題性在於自現代科學發展以來,它所發展的知識與世界觀逐漸取代了人所直接經驗的世界──所謂生活世界,於是何謂真實世界的問題開始使人疑惑。
  現代科學所描述的世界,被認為比我們直接經驗到的世界還要真實,還要客觀。眼前的一張椅子,「事實上是一團原子、力場以及空間的聚合。」椅子只是物理刺激打在網膜上而形成在腦袋中的生物反應。而不是我對這張椅子的種種意向性──我知覺著它的外觀,我預期坐上它將會很舒服。我對這張椅子的種種經驗都是主觀的、不真實的。科學所描述的世界纔是真實的。
  在前現代科學的時代,還沒有生活世界的問題性,因為「前現代科學只是把我們對所熟悉的的世界的一些瞭解串連起來,它並不宣稱找到另一個可以取而代之的世界。」等到現代科學來臨後,便自認能夠取代生活世界。
  「現象學如何處理客觀科學世界與主觀經驗世界之間的不同呢?」現象學認為科學是奠基於生活世界,科學不可能取代生活世界;並試圖揭露科學是如何發源於生活世界,考察科學活動的種種意向性。現象學如何看待精確的數學化科學?「精確科學是我們對世界上事物的直接經驗的一個變形;它把這樣的經驗推向一個更高的認定,同時也就把經驗的對象轉變成理想化與數學化的對象。」
現象學承認科學所帶來的精確性,承認它的成就,但是科學終究無法取代生活世界,但科學可以補充它。「科學牽涉了種種的意向性、種種的顯現與不顯現、種種的同一性綜合。它預設了一些與其它智性活動相同的意向性,也發展了屬於自己的意向性形式,但這些都不能從人類、從超越自我、從建構出它們的人這裏脫離開來。」  

數學化科學是如何形構起來的
數學化科學的形構,是透過知覺與想像意向性的混和。想像事物的理想性極致──沒有摩擦力的光滑表面、無法再切割的光線等等。現象學如何展現描述數學化科學是奠基於生活世界中呢?以光學為例:「我們從手電筒的光束開始,然後我們遮掉一部分的光源,使光束剩下一半,然後再把剩下的遮掉一半。我們這樣做了好幾次,接下來轉換做法,我們從實際的遮掉光源變成想像我們一步一步的遮掉部分的光源,一直到非常細的光束,細到不可能再將其分割而遮蓋掉其中的一部分。」透過想像,我們將實際的事物進一步理想化,可是實際上我們不可能經驗到理想性的對象。
有什麼理由使得人傾向相信科學比生活世界還要真實?因為科學處理的事物有它的精確性,它有其完美形式的同一性。「這些理想化的對象變成了我們所經驗的事物之完美形式;它們似乎就比我們知覺到的『更加真實』,因為它們是更加的精確。我們所知覺到的事物就變成了這些完美標準的不精確版本。」直到越來越多的經驗對象被科學發展成理想化的對象,「就會開始認為我們發現了一整個事物世界,而這個世界比我們知覺到的精確得多了。」所以科學才會在當代文化中具有高度的支配性。而「忘了科學所談到的理想對象是在思考中成就的。」

進一步來談科學對象
變異性是科學對象藉想像達到理想化前的基本性質。實際上光永遠不可能切割成不能再切割的光線,在現實情況中有其變異量,要使其理想化便是縮小其變異,直到沒有變異。於是「變異等於零。平面就成了完全的平整,光束成了一條線。如此,我們就把一個原本是世界上經驗中的事物幾何化了。」
儘管科學以其獨特的智性活動,以想像意向性使事物達到完美的同一性,但是事物還是保有原來的內容,事物間可以區分出種種差異。「理想平面還是一個空間上的事物,光線仍舊是光的射線。這樣的平面與光線是不一樣的,這兩者也和其他像是完全彈性繩索或理想電壓等不同,後兩者也是把世界上的某些對象家以理想化而得來的。」
就是科學對象有其理想的同一性,於是它是「智性所喜愛的對象。」在任何地方討論它都一樣。但是實際經驗卻不是如此,所謂現象學談多重樣態中的同一性,一首歌在不同的地方被聽到,會有其輪廓的差異,會有不同的經驗感受,但是它還是同一首歌。這裏區別科學的同一性與現象學所談的同一性,一者是精確本質(exact essences),一者是型態上的本質(morphological essences)。精確本質 「是不容許任何模糊或變異。它們剔除變異以求得完美。」這是科學所欲達到的。而型態上的本質則是現象學所談的多重樣態中同一性,它重視事物的種種區別。
尤其像是知覺、回憶或是範疇活動,這些總是有一些模糊或變異,要使它成為科學下的理想化事物是沒有意義的。「它一直都是『型態各異』及不精確的事物。也因此,一些人會認為這些事物是模糊與主觀的,也就會試著要引進精確科學,像是數學心理學或是認知科學。」現象學區分種種不同的意向性活動,知覺的、回憶的、想像的、預期的。「現象學認為,精確的數學化自然科學並不能說明它們本身的存在基礎,它們沒有適當的語彙與概念來說明知覺、記憶、對他人的經驗等;現象學可以提供概念與分析,來說明精確科學如何從其前科學的根源中發展出來。」
即使在現代科學已經有像是非現性系統、渾沌理論等非理想型式的觀點,但這終究還是在科學的脈絡下來談的,它們「可能會容忍不精確,但它們所描述的仍然是與我們生活於其中的世界不同,仍無法整合到這個世界來。」唯有考察科學活動的種種意向性,纔能夠銜接科學與生活世界的橋樑。

互為主體性:共享的世界
現象學被人批評朝向「獨我論(solipsism)」的哲學形式。批評者認為「現象學把他人化約為僅僅只是現象,而把單獨的自我視為唯一的實在。」可是事實上並非如此。現象學對他人的經驗提供兩種途徑來描述──一種認識的方式是透過認識他人如同認識自己的身體一樣,這個身體是超越自我進駐處,會做出有所意向的動作──點頭、揮揮手、交通指揮等肢體動作。但是也要瞭解到,他人內在時間感總是不對我們顯現,而這種不顯現與立方體的另一面的不顯現不同。
  另一種途徑是經由我們與他人或群體,「所共同擁有的世界及與事物的關係。」比如在我眼前的一個立方體,我知覺著它顯現與不顯現的面、面向與輪廓,如果我移動身體,可以將原本的不顯現轉為顯現,但原本的顯現卻沒入不顯現,我的知覺有著這樣的多重樣態混和,我甚至可以回憶原本不顯現的面,或想像這個立方體點綴裝飾的樣子。總之,「我的經驗是實在與潛在的混和:在任何時候,當某些面給出時,我共同意向著那些如果我改變位置、觀點、知覺能力等可能給出但尚未給出的面。」這是當我獨自一人看立方體的情況,如果現場有其他人,這個看立方體的經驗會更加的複雜。
  我可能會知覺到,他人站在另一個角度所會看到的立方體的面,這是我剛才還沒移動身體時所看到的面,或是他人所看到立方體的面,是我移動到相同位置也能看到的。如此一來,「這個物體就更加超然了(transcendence)……我承認這個物體是超越出我自己的觀點的:我所看見的正是一個不只我,而是他人也可以看見的物體。這一個層次的同一性也為我所認取。」
但是他人這個面向,他人的觀點也總是有我的認識所無法抵達的,就如同他人的內在意識或時間感總是對我不顯現的限制一樣。我瞭解自己可能無法舉出對同一物體所有可能的認識,我瞭解這個層次。「我知道在知覺與智性的兩重層次上,世界與其中事物還是對許多其他的自我給出,對許多顯現接收者給出。」可是對我來說,我對事物的掌握總是最顯著的,「總是在中心,總是他人無法取代的我自己……這是超越邏輯的必然,但並不是道德的自我中心狀態。」

「本己領域」的神祕地帶 
  本己領域是胡塞爾提出最具爭議性的觀點。本己領域不是想像一個完全孤單的狀態,或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人,因為這樣還是保留了他人的這個面向,抵達本己領域正是取消他人的這個面向。「它嘗試要達到一種經驗層次,在其中我自己與他人的對比並未昇起。」 為何要提出這樣的神祕地帶呢?心智不是公共性的嗎?是沒錯,但是「在我們意識之中仍有一些面向是非常地私密,任何有關他人的部分都沒有進入其中。原則上,是可能會有一個無法表達或無法與他人分享的經驗層次,一個任何他人的感知都沒有侵入的地帶。」然而接露這個層次的經驗,看看其中「所可能出顯的同一與差異、顯現與不顯現以及多重樣態中的統一,就非常值得探討了。」

2008年7月22日 星期二

現象學十四講第九講整理

以下為摘錄電影《十分鐘後──提琴魅力》的文本。旁白引自 
聖奧古斯丁(Augustinus,AD354-430)的懺悔錄。這是他對時間所作的深刻思索,很具啟發,所以將它穿插於時間性的內容整理,以引導我的思考。

時間是什麼?誰能回答並解釋它?誰能以任何方式解釋關於它的想法?有什麼是能代表時間的?那麼,它是什麼?

如果沒人問我,我知道。如果我得解釋它,我做不到。
我僅確知如果不經過什麼,便不會有時間的消逝。如果前方沒什麼,便不會有未來。而且,如果不存在著什麼,便不會有現在。


上述的說明,似乎隱含著時間是發端於心靈內在的,奠基於要人「經驗」到什麼,才會有時間的消逝、未來或現在。在現象學裏,的確認為「外面的」時間,即所謂世界時間是奠基於主體的時間。所意的時間層奠基於能意的時間層。  
即「屬所意的世界時間結構(the noematic structure of world time)因此依賴著屬能意的內在時間結構(the noetic structure of internal time)」。聖奧古斯丁對時間的自省似乎出發點和現象學相同。

……在我們生命的歷程中,一切行為都是未來的鋪墊,一但我完成它們便進入過去。在時間的歷程中,我們活的越長久,越多的經歷成為回憶。進入現在時,ㄧ切預想的事都變小了。而這發生在僅僅一天的時間裏,正它像在我們一生的時間裏那樣。我向上帝坦白,我還是不知道時間是什麼。您,我的上帝,將帶給我啟迪。您將成為我的引路燈。我將進入光明的領域。您,我的上帝,將照亮我的黑暗..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這段粗體字在影片中其實相當有趣,是發生了一個緊急事件,所有在烤肉中的人都聚集過來......它讓我對時間有種特別的感受,讓我想到伊利.曼佐(Jiri Menzel)的十分鐘旁白:「十分鐘僅僅是短暫的片刻;十分鐘,我們的生命並不更為漫長。」現象學對時間性的說明,大部分是回答這個此時此刻的時間經驗──所謂內在時間意識。正如影片最後所留下的疑惑,到底我們如何經驗此時此刻的時間,又要如何說明它?

時間性的層次
現象學所探討的時間可以分成三個層次──世界時間(world time)、內在時間(internal time)、內在時間意識(the consciousness of internal time)。
世界時間就是一般所熟悉的時鐘時間,是人事物在世界之中進行的時間,像是賽跑、火車時刻、上課鐘聲等等。世界時間亦稱超然或客體時間(transcendent or objective time)。它落在世界之中,在我們所棲居的公共空間中。萬物都在世界時間之中,進行它的因果變化。東西放久了會腐敗,久沒喝水會感到口渴等。
何謂內在時間?與客觀時間不同的是,它是私己的。比如知覺、想像、回憶、預期等意向性,都能使人體會內在時間的經驗。「內在時間有順序,一個活動或經驗與另一個活動或經驗之間,可以是有著之前、之後或同時的關聯,但這種順序或持續期並非由世界時間來測量的。」
內在時間意識是什麼?文中描述道:它是對「內在時間性的覺察(awareness)或意識(consciousness)……這第三層次有一個不同於超然時間與內在時間的流(flow)……內在時間意識是在我們經驗中所發生的所有區別與認同的根源……它再不奠基於任何其它事物上,它是終極的脈絡,最後的界域,最後的底線。不需要再考慮到另一個超過它的層次來說明它自己。」要進一步體會內在時間意識是什麼之前,文中將說明世界時間與內在時間的互動。
一開始提道,世界時間奠基於內在時間;但要如何說明呢?文中解釋道:「我們可能會想客體時間是最根本的,因為即使我們的主體性停止存在,世界中的事物仍然持續。但作為一個現象,客體時間卻是依賴著內在時間的……只有在我們的主體生活中,我們經驗到心理活動的依序發生,世界上的事物才可以用時鐘與日曆來衡量,才能被經驗為一種持續。如果我們不預期也不記起,就無法把世界上發生的過程組織成時間模式。」
但即便世界時間奠基於內在時間,內在時間是世界時間出現的條件,但人也是處在世界時間中;就如超越自我是世界事物對之顯現的接受者,是事物對之展現的中心,但它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一樣──所謂經驗自我。時間與自我都有類似的矛盾。文中提道:「意識的內在之流是巢居於世界中所進行的種種歷程之中,然而它卻也與世界相對而立,提供出世界得以如此展現的能意結構。事物對之顯現的接受者──超越自我,並不是一個單獨靜止的點;它牽涉到一個在時間中進行著的歷程,但這個時間是它自己的內在時間性,而不是時鐘與日曆的客體時間性。」由此可知,內在時間是私己的,它無法以任何方式測量。超越自我在接收事物的過程中,便體驗到對事物經驗的順序感。但這樣的歷程不同於內在時間意識,內在時間意識比內在時間還要內在,它似乎是內在時間的發端處。
 
內在時間意識的問題
  內在時間意識的問題是,描述此時間層次的語言尚未發展成熟。再來就是對它的說明讓人感覺太難捉摸,感覺它不再是單純描述我們的經驗,而像是神秘的主張。文中提道,這就賦與了內在時間意識一種「形上學的優先性」,宛若它是萬物的本質,但「說它有這樣的力量是不是純屬臆測,太過誇張?」
撇開神秘的哲學議題,來看現象學如何回答我們對時間的經驗。


「當下」的結構

我們對時間的經驗是什麼?聖奧古斯丁說:

怎麼會有兩種不同的時間共存呢?過去的、未來的。既然過去已不在,且未來尚不到?但如果現在永遠是現在,永不過去,那就不是現在,是永恆。另一方面,不存在時間便永遠沒有某個時刻。但如果現在僅為成為過去而存在,我們怎能說它確實存在過?因為它的存在很快便消逝。或者某個時刻該存在著,因為它傾向於不存在?

我覺得這裏觸碰到時間是連續還是片斷的問題。正是在現下有對過去與未來的感受,我們才能經驗到時間的連續感。任何常人都是這樣經驗的。但正如上所述,過去與未來是如何進入現在的時間裏?因為過去已經消逝,然而未來又還未到來,那現在不就是一個孤伶伶的片斷嗎?這裏所碰到的問題似乎有些弔詭,來看看現象學如何解答。文中提道:「為了解釋我們經驗中的連續感與順序感,我們可能會說:我們的確在每一個時刻只有一個片格,但當我們正有著一個片格時,我們同時也記得先前所呈現的片格;我們把它們跟現在呈現的這一個連起來。我們至少會記得在這一個之前的幾個片格,我們持有先前片格的複製品。經由這樣的記憶,經由伴隨我們知覺的這樣的記憶,我們得到了一種連續感。」基於此,文中進而說明過去與未來感早就伴隨在現在之中。「如果我們說我們記得一個先前的片格,這是預設了在我們之內已經有了過去的這種感覺;但這種過去的感覺又如何來到我們身上呢?如果我們只有一個接一個的片格,我們能夠經驗的就只有一個個當下的片格,即使記起另一個先前的片格,它也只是另一個當下的片格,我們能夠有的都是純然的當下。沒有一種過去的感覺可以進到我們身上,為我們所知,即使是先前片格的複製品也達不到這種功能。沒有過去這個面像可以從當下分別出來。」對於未來,也是相同的道理,「如果未來的這個感受不是一開始就在我們自身中,我們如何把預期朝向未來的引導?如何能夠知道被預期的片格是未來而不是另一個當下?」於是現下同時有著對過去與未來的感覺,它們是一起給出的,不得不一起考慮,否則就無法說明我們經驗之中的連續感。

根本性的過去與未來之感

清楚的是,過去與未來根本不存在。過去不存在,因為它已不在。未來不存在,因為它還沒到來。那我是否得說,如果有一個時間:過去的時間嗎?或者能肯定的是有三種不同的時間。比如過去的現在..現在的現在..以及未來的現在?我能體驗的唯一時間是現在。然而,我們的靈魂確實感受到了三種不同的時間。有過去的現在,那就是回憶。有現在的現在,那就是沉思。還有未來的現在,那就是展望。

過去的現在、現在的現在與未來的現在在影片中很有趣,它拍一個婦女坐在椅子上時的狀態,當她在過去的現在時,她凝視著她那多年來的老伴,當她在現在的現在時,她正仔細地替自己上指甲油,當她在未來的現在時,她目光放在媳婦懷孕的肚子上。
誠如聖奧古斯丁所說:「過去與未來根本不存在……我能體驗的唯一時間是現在。」現象學則稱作當下。如何定義它?「當下(the living present)指的是我們在任一時刻對時間所有完整立即經驗。當下即是任一時刻的時間整體(temporal whole)。」
回憶與是預期是自我的移置,這必須與當下的過去與未來感區別開來,因為回憶與預期打斷當下時間的流動。當下時間有它特別的流動,這個流動就是內在時間意識的流。現象學有一套理論來說明這當下的時間經驗。
當下時間的整體由三個環節所構成:「主要印象(primary impression)、持存(retention)與突向(protention)。」既然是環節,便可知它是非獨立部分,獨立便失去其時間意涵。下文摘錄書本的圖示:
何謂持存?持存就是對過去的感受。精確一點來說:「持存,就如文字本身所示,指向過去。它保持(retain)一些東西,它保持才剛消逝的當下。這是一個非常細微的重點。持存並不是立即保有一個才剛經驗到的時間對象,像是一段旋律或憤怒的感覺。它保持的是消逝的當下,是消逝的時間經驗。」
正是藉由對持存作用的說明,纔能解釋我們如何有一系列消逝的當下,是連續而不是片斷。「這個消逝的當下本身也是由主要印象、持存與突向所構成。因此,在消逝的當下的持存中,也保持了才剛消逝的持存。後者的這個持存又保持著在它之前的那個當下,因此,經由持存的中介,我們有了一系列的,如此串連起來的消逝的當下……經由當下所擁有的持存作用,當下總是有一個像是彗星尾巴,連接著一個個消逝的當下,以及每一個當下之中的持存作用。」
持存與突向並非回憶與預期。如何區別呢?文中解釋道:「持存是在時間之綿延的初期建構中作用的,是在記憶作用之前的。它所保持的東西尚未落入遺忘的不再顯現,因此,一般熟悉得記憶根本還沒有作用的空間……突向也是較為根本與切近的;它在我們現下得經驗中給予我們最初有關『有東西將要到來』的感覺。突向打開了未來面向,並且也因此使得完整成熟的預期得以可能。」
持存與突向打開過去與未來的面向,卻不等同於回憶與預期。在此可以瞭解何以說「當我們反思我們的經驗時,我們發現經驗總是含著切近的過去與未來。過去與未來以原初不顯現顯現在我們所有的經驗中。」它有點神祕,就像聖奧古斯丁的疑問:「但如果現在僅為成為過去而存在,我們怎能說它確實存在過?因為它的存在很快便消逝。或者某個時刻該存在著,因為它傾向於不存在?」
總之,「突向與持存,跟隨著主要印象,是我們的經驗往過去與未來伸展出去的最原初開放作用。」如海格德說的「綻放特徵」(the ecstatic character of our experience)。

回憶是新的經驗的開始
到目前為止所討論的時間,是屬主體的能意端,文中接著考察的是時間性的所意端,也就是意向性的客體端。比如牙痛、目擊一場車禍。「與當下關連在一起的對象部分可以稱做為『現前相位』(now phase)。與正在消逝但卻同時在持存中的當下所對應的,是一個先前的現前相位。」如圖所示:


現前相位的運作如同當下的持存一樣,讓時間對象得以在連續的時間經驗中連結起來。比如當時車禍現場的肇事車輛、受傷的駕駛、警車、救護車、急救救護員等等,這些時間的對象以當時被經驗到的方式有它的排序。「它們就在此時間中定下了位置標記,並且也因之有了內部的序列關係。」當記起一場車禍時,「同樣的序列關係再被喚回,記憶再度活化在經驗中的主體端與對象端的時間流動。」
意向性是我們與事物之間的意識關係,然而「做為意識生活最基本段落的當下,有著雙重的意向性。」其一主體在時間連續中建立的「原初性質的自我同一(self-identification)」,以及對象在時間連續中所建立的同一性。書本中稱此兩種意向性為縱向意向性(vertical intentionality)及橫向意向性(transverse intentionality)。
何以說明回憶是新的經驗的開始呢?我們知道經驗是從內在時間意識中迸流出的,書本說明了當下的時間所發生的持存作用,每一個當下都藉由持存保持著一個消逝的當下,消逝當下本身也藉其持存保持前一個消逝的當下,雖然是連綿不斷地通往現前的當下,但是「它並不是毫無阻礙地一直通達我們意識生活的原初階段。某一階段會退色,與之相對的現前相位也就落入遺忘之中……意識之光往回照亮一些當下,但再之前的對象與經驗就不再處於認取之內。它們進入了更切確的不顯現狀態。」我們可以透過回憶來召回它們。但是對象必須落入遺忘之中才會被記起,於是回憶打斷當下的時間之流,展開了一個新經驗的開始。
    
內在時間意識的其他種種
內在時間意識是非獨立部分,它是環節而非片段。它並不能與內在時間或世界時間分開來看,內在時間意識附著於這種種的時間與其對象上。「雖然內在時間意識比它們更加根本,但它卻是它們不可分離的一部分。」
然而,內在時間意識的學說並不是在說明事物的根源,像是形上哲學所討論的實在論,而是它提供了事物在時間中所呈現的形式,文中提到:「我們只是提供一種釐清與解明,解明事物在其中存在與呈現的時間層次。」
內在時間意識的特別在於,內在時間與世界時間奠基於內在時間意識,既然它比主體時間還要深入了,比意識的意向性還要內在了,那它其實已經「超過了『裏面』與『外面』之分……它並不是可以在空間中有任何落腳處。它不在一般意義時空底下。」它的特別還不僅於此,內在時間意識還有一個不同於內在時間的流,這個流是什麼呢?就是對當下與突向、或時間相位的說明。「當下-2先於當下-1,兩者也都在當下0中持存著。當下0是在目前這一刻突現的,因為它是唯一實際於目前存在的。」此這種流與一般的感覺或事物的連續並不相同。「它既是定靜的,也是流動的......它既外分也聚集,既流動也拘守,既展開也封閉,就像火與玫瑰渾然為一?」
有趣的是,「做為真理與行動的意識行使者,我們的自我認同,其原初也是當下,但正因為它是原初的,它也就是前於個人的(prepersonal)......我們無法影響或改變它。它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我們並不控制我們自己的根源,它以自己的方式進行著。」內在時間意識涉及到我們的原初的自我認同,它甚至早於我們的出生,並在當下時空中對我們產生了無形的作用。

顯微層次的同一性
在一個個當下及其時間相位裏,有其獨特的同一性。是什麼呢?這要對從當下到持存的轉變過程的描述方可揭曉。文中描述道:「當一個明確的當下消逝,並且成為一個持存著的當下-1,它不再顯現,但卻未落入遺忘中;它呈現為剛才過去;我們因此得到它的即刻消沒。」才剛消逝的當下,並未從意識中褪去,但對此時此刻來說,它卻已不顯現。於是剛才消逝的當下有個弔詭的現象:「一個原初的不顯現,一個過去的原初顯現。」因此當下的同一性綜合在於,每一個當下之中都有其「與顯現相配互補的不顯現,我們有了在當下整體中所作用的部分,我們有了接續組成像是彗星尾巴般型態的多種樣態。」不只對消逝的當下是如此,同樣的也發生在突向。如何說明?

對時間之謎的最後一些考慮
 為什麼不把當下時間性的說明,放在主體時間的層次就好,還要有一個內在時間意識呢?文中提道:「在這兩個層次中所發生的顯現與不顯現的交互呈現必須被一種開放與澄清(clearing)、一種區別之所依的根源所支持,而這種支持並不是世間的歷程或心裏事件,並不只是一個機械式的、有機體的、或是心理的事實;它是從一個更深刻的層次而產生的。這個層次正是所有形式結構的源頭,這些結構包括了在邏輯、數學、語法以及各種顯現的模式中的結構。此外,當我們經驗了自己的感受、知覺、記憶以及智性活動,我們也總是未反思地把我們自己當做是這些成就的出處與接受者,並沒有舉出任何其它的接受者來解釋這種示現。」
不同的學者這個問題有不同的回答方式。科學家傾向從研究大腦皮質的神經元,試圖回答意識的問題。但是「它無法說明一些自己必須依賴的名詞,像是『顯現』、『表象』、『記憶』,甚至是『計算』,這些名詞是他必須用來說明自己的工作,但卻又無法在他的工作中給予肯定的。他將無法說明像是過去、未來與同一性等的感受。他將描述機械式的與有機體的過程,但卻永遠沒有辦法說明意識的種種不同形式的活動,也永遠沒有辦法觸即到時間的問題。」

2008年7月10日 星期四

親密接觸-評述

上一篇我們提到認輔者與老師或家長談話的場景,也是孩子觀察我們的時刻。這樣的時刻是一般的心理治療或心理諮商不會發生的。一般在晤談室或遊戲室中只有兩個人。Axline在安排與Dibs的遊戲治療時,也必需事先排除母親的影響。然而我們的認輔卻是在開放的校園中進行。除了與小朋友互動外,我們還會被老師評估著,這樣跟小孩互動對嗎?小孩的行為問題解決了嗎?小孩是不是因此沒規矩了?老師們的這些疑問,有時會讓認輔的大學生感覺到自己要對老師交代些什麼,因而可能說了一些話,或是決定在認輔中採取某些行動。

但不要忘記,小孩子也正在看到我們如何與老師互動。

在另一方面,由於我們跟小孩的相處方式讓我們可以貼近到小孩的生活細節處,我們與小孩可能很快建立一種親近的關係,當老師指責或抱怨小孩的行為時,我們很可能感覺踩進了小孩子的那一邊,感到被指責,感到老師的無法貼近,甚至有可能就跟老師站到對立面去了。
當璟妤調侃地說:「老師剛剛說你少一條神經耶」,正是表現了一種與瑞斯近,與老師遠的舉動。

與小孩近,當然是我們的目標,但吊詭的是,一旦近了,我們又要想辦法煞車!瑞斯親了璟妤一下,這是什麼?上篇一評述中我也提到親近的問題。我們以一種很輕很柔的方式陪伴小孩,當然他/她會願意與我們親近。但這親近是什麼?又「會是」什麼?瑞斯對璟妤的親近舉動,是男女之情,還是母子之情?哪一種我們更想要煞車?為什麼?那如果我們誤認了呢?如果瑞斯也誤認了呢?

璟妤提到她聯想到上一次瑞斯希望她是媽媽的事,而在後記又提到要告訴他不能親她。的確,要如何維持一種距離但又不是太快把某些未成形的東西「打死」,會是這樣的相遇過程中一直要琢磨的事。

另一種親近的舉動就是「命令」。我們從一開始瑞斯跟老師的互動中可以看出,瑞斯在其中不會是一個命令者。我想,即使是在同儕之間,瑞斯也不會是一個命令者。但在這次他與璟妤的互動中,他呈現為「命令者」:命令璟妤去削彩色鉛筆。一般而言,面對小孩的命令我們會不舒服。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權力關係,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擔心:擔心小孩沒規矩、擔心小孩以後跟別人相處不利等等。因此,大部分的我們在這種情況下不會聽從,甚至會反過來壓制小孩。

璟妤做了什麼?她告訴瑞斯「禮貌」,並且將斷掉的鉛筆還給瑞斯,而瑞斯以一種低調的方式,再把筆交還給璟妤,並在延宕了一會兒之後,說他可以削鉛筆。這是一個拒絕小孩的要求但不至於壓制他的例子,就像上一篇評述中我說的,這需要有個底子,雙方關係的底子。同樣的,有這樣的底子,璟妤也就不必擔心拒絕瑞斯太過親近的舉動。

2008年7月9日 星期三

母親-評述

我想先從「丟垃圾」這件事說起。璟妤對於亂丟垃圾這件事十分在意,甚至如她自己說的,讓她感到十分焦慮。焦慮,就是無法放下心來,被這一件事佔領了。璟妤要求瑞斯把垃圾丟到垃圾桶,是璟妤世界裏的規則。

但在璟妤要求瑞斯的過程中,瑞斯的感受如何?他有因為被要求而抗拒嗎?他有感到面對權威而要屈服嗎?我想我們很難這樣說。當然璟妤是要求他,他也是讓自己去順服這樣的要求。我們可不可以要求小孩子呢?當然可以要求!不過,我們這裏要想的是,若瑞斯沒有感到對權威的屈服或是要去抗拒這要求,那是為了什麼?我的看法是,他是為了璟妤;他是為了另一個人,這個人照顧了他。

一開始我們就可以看到瑞斯跟同學的關係狀態,那不是一個讓人很愉快的關係狀態。璟妤讓自己涉入其中,她阻斷了同學的對待,而瑞斯看在眼裏。我曾經跟其他認輔的同學提到,當我們跟老師或是家長談話時,我們也正是孩子觀察的對象。當老師或家長在我們面前抱怨孩子的種種時,我們要如何應對呢?如何才能接應老師或家長的話語但又不是跟著數落孩子的不是?當然這會比璟妤在這裏所面對的還要複雜一些。

回到我們的現場來,璟妤照顧了瑞斯。這讓璟妤有力量要求瑞斯,也讓瑞斯願意展示給璟妤看,他知道如何丟垃圾了。

此外,這個照顧似乎蘊釀了瑞斯另外的一股心思。她讓我從尷尬中脫身,她是誰?在有著幾位模範母親相片的看板前,觸動了瑞斯如何的心思?是像小龐與詹姆斯一樣的好朋友嗎?她可以是我的媽媽嗎?

在璟妤想幫瑞斯擦拭頭上的雨水時,瑞斯被照顧了,像一個孩子一樣被照顧。這個照顧我的人,我想要她當我的媽媽。這心思或許蘊釀了一陣子,但很單純地表達出來。

可以嗎?一個認輔的大學生可以有這樣的親近動作嗎?這樣的照顧嗎?璟妤真的當的了瑞斯的媽媽嗎?如果不行,那讓瑞斯生出這樣的心思,是好的嗎?這心思,對瑞斯是好是壞?我們真正的猶豫是什麼?是承擔嗎?

對璟妤來說呢?在後記中她說她感到瑞斯單純地把自己交出來,也感到自己好像無法相對地把自己交出去,覺得自己虛假。

是啊!小孩子可以那麼單純也就把自己交出來,如果他被照顧到了。照顧其實很簡單,就像只是這樣三小時的在一起。可是許多小孩擔心把自己交出去,許多小孩沒有被如此簡單地照顧過。

而在另一方面,璟妤很想回應瑞斯這樣的給予,因此她說:「我想要成為你心中能夠承擔這一切的人」。這做得到嗎?如何做到?如何的形式?這艘船要怎麼開?

「承諾跟他/她在一起」,這樣的關係是很細緻很需要仔細進行的事。

2008年7月3日 星期四

何謂「現場」?(金城武佔版面太久了!)

到底我們的現象學方法操作是如何的運動?我一直有這樣的看法:現象學方法的訓練有助於(甚至就是)心理治療需要的「看見」,這到底要如何說呢?

最近重看我自己寫的文章,其中解析心理治療的「現場」,我發覺,這其中提供了上述問題的回答。妳/你看得出來嗎?現象學十二講中有答案哦!改天再說說我的看法。

何謂「現場」?

正面世界與反面置身構成的二重性經驗要如何拉出對心理治療現場的聚焦呢?我們應再仔細看看,到底在心理治療現場中發生了什麼事?到底在心理治療現場所進行的,是不是就是我們一般心理治療理論所教導我們的問題解決或是進行解釋的活動?當我們思及「何謂現場?」時,我們也就看到,「現場」(the locale)其實是一個被認為太過明白以致於遭致忽略的地帶。從事心理治療的人都知道,心理治療「現場」其實不是理所當然地自明;它是浮動的,也是最無法被第三人來參與及評判的。
「現場」到底是什麼?底下一個幼兒學語的簡單例子或許可以做為討論的參考。

我1歲9個月大的兒子寬寬指著月曆上的葡萄照片對我說:「一樣,一樣。」同時也拉著他的褲子,讓我看到他的褲子上有著一個一串葡萄的繡花圖案。寬寬重覆著說:「這個一樣,一樣。」
(李維倫,寬寬成長觀察記錄,20041115)

上面這個例子是小孩在獲得語言的過程中常見的情形,然而當我們仔細考察,這其中有著相當複雜的經驗結構。當吾兒寬寬指著身上衣服繡的葡萄圖案與月曆上的葡萄照片說「一樣」時,他一方面進入語言指稱的領域,但另一方面,現場所覺知到的不同,如質感、尺寸、與顏色,反而被推擠開來了;也就是說,這兩件東西是不一樣、有差異的!但這「差異」在語言的指稱中被抹除了。再進一步言,相對於在場的某些覺知的排拒,寬寬的「一樣」所指涉的那個東西,卻以不在場的形式被帶入在場。
我們可以這樣說,寬寬的作為是一生成性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他經歷了現場覺知。然而現場覺知是多樣的、雜多的,誰也不知道這些多樣的經驗之間接下去要怎麼連在一起。當他說出「一樣」時,發生了一個生成事件,這個生成包括了某些部分的突現,某些部分的排斥。突現的部分立即生產了一個不在場的在場,在這個例子中可能是與葡萄相關的事物,甚或他對吃葡萄的記憶。這一部分使他進入了語言的領域,勾連上了語言的強大力量,讓他在照片與繡花圖案的覺知之間獲得了一個突顯的連結方向,不再只是糢糊複多的經驗。另一方面,他離開了那個複多經驗,其中包括許多不同方向的覺知。
更進一步來說,倘若有人對上述寬寬的「一樣」接話:「你說的是葡萄嗎?」、「你喜歡吃葡萄嗎?」或是「葡萄是紫色的,那奇異果呢?」等,這樣的談話就會將對話的焦點帶離現場更遠;現場複多的知覺經驗將不被參與、遭到遺留、也就有可能就此掩蓋下來。這被遺留下來的經驗領域卻是話語生成的根源。
從上述的例子與討論,我們可以對「現場」提出這樣的認識。第一,現場有著以語言所規劃出來的一個突現的意義秩序與理路。第二,語言,指涉了一個不在場的世界;將此一不在場帶入了現場。或者更常見的是,將我們的眼光帶出現場,帶向不在場的指涉世界。以及第三,現場還包括了一個糢糊的複多知覺經驗地帶。上一節討論的正面世界之邏輯行事理路,正是依賴正面語言的規劃;糢糊複多的流動經驗地帶,摻雜著知覺與體感,則構成了正面語言的反面,一種反面性的現場置身。也就是說,「現場」也正有著相映受苦經驗中的正面世界與反面置身二重性。
具體來說,想像一個心理治療的現場:(1)、治療的約定、轉介原因、治療方法、治療目標等構成了某種「應然」的正面世界,此外,被說出的話語所鋪排的、充滿故事的意義平面,也是正面世界結構的一部分;(2)、治療者與受助者的「在現場」也有一個流動的、糢糊的、閃爍的、複多的知覺經驗領域,其中可能包含了兩者的相互知覺與相互引動,以及其他種種心思的湧動;以及,(3)、除了上述兩者構成的二重性結構外,本節關於「現場」的討論更進一步提示出,在現場出現的語言事件的可能性質有二:一是「在場的話語」指涉到「不在場的事實」;二是「做為在場生成事件之結果的話語」連繫到「在場的反面置身」。也就是說,語言與「不顯現者」的連繫方式,左右了語言是帶離現場的事實指認,或是指向回到現場的就地發生。我們可以簡示如下:

E.在場的正面顯現話語 → F.不在場的事實或經驗

G.在場的反面置身

橫向的E-F指的是「在場—不在場」的連繫,兩者都處於正面;而縱向的E-G指的是「正面—反面」的連繫,兩者都在現場。現場正面語言的連繫指向決定了對話是否滑向不在場的事實、經驗,還是讓在場之反面置身與語言生成之關係得以揭露。這個認識不但牽涉到倫理照顧之療癒意涵,也構成了以話語為對象的研究方法論:即對話語連繫方向的分辨。
就本文的反面置身的倫理照顧觀點而言,反面置身構成了臨床現場,而正面世界的經驗及其語言對反面置身是無法通達的;然而正是反面置身的靠近與抵達構成了療癒的可能(李維倫,2004b),這樣的抵達在這邊的討論下也呈現為一種「生成事件」:就像寬寬的「一樣」,雖然同時排擠了其他的現場經驗,但由複多經驗出發生成了一種掌握。複多經驗的回歸也即是一生成歷程的開始。
以此來看一個現場事件,並非只是單純的事實性存在者,而是有著生產與排斥的動態運動。我們可以說,生產是想像的生產,即生產了想像。想像讓我們得以建造關係性的經驗平面,讓我們得以居留其中。不過這樣的生產也讓我們遠離複多經驗,遠離我們的現場覺知。從某一角度來看,這樣的生產也就是一種異化(alienation)。回到克莉斯蒂娃(Kristeva,2003)的賤斥理論,這種有所生成有所拒斥的作用,即是主體形成的過程。相對於陽面主體的生產,即有那被賤斥的陰面。
心理治療因此可有兩個方向,一是貢獻於陽面或正面主體性的維持,而療癒就會被定義為主體危機(陰面經驗,即複多經驗,如潛意識,或創傷)的解除,或是主體的確定或再確定(陽面經驗,即想像平面的穩固)。另一個療癒的方向則是,回到生成歷程,即不只是單方向的線性運動,而是來回穿梭,來回穿梭即是生成。此時,那個被賤斥者,被延異者,必需被靠近,而且不必然要被認為是恐怖,因為恐怖的認定還是以主體視野為出發,這就造成焦慮。
以現場之二重性的生發歷程來思考心理治療,正提供了一個研究分析心理治療活動的道路。所有的談話,包括心理治療的談話,都有著被說出的話語(the said),以及言說行動(the saying)。被說出的話語,就如同寬寬的「一樣」,構成了顯題的意義故事平面。而在另一方面,在談話活動中,說話行動通常隱匿於我們的主要覺知之外,它並且不是事先決定的,而是就地發生。此一生發性即是反面置身的特徵之一。固然有許多言說並非生發性的,而是同一化的,但這並非否定了生發性言說的可能。反面置身的話語並非只有沈默。

2008年6月14日 星期六

這不是粉絲文(雖然金城武是我愛慕已久的對象)



金城武大概是史上最帥的宅男吧!他在拍戲之外的時間,都深居簡出,最常做的就是在家打電動,但這不是這篇想說的重點。

重點是,前陣子金城武在拍古裝大戲《赤壁》,飾演諸葛亮,然後今天報上有篇對他的採訪,他說:

「剛開始時,很怕會做不到大家心目中想像的諸葛亮。看一些諸葛亮的書,也讀一些三國的小說後發現,其實很多時候大家的講法都有些不同。最後,還是跑去跟導演討論,看導演希望我呈現的何種樣貌的諸葛亮。而很多時候,當我穿上古裝,就不知道手要放在哪裡,或是要怎麼走路。我想,應該也沒人看過古代人真的是怎麼做的吧!哈哈。」

很有趣吧!

諸葛亮可說是華人世界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而《三國》大概是被日本電玩產業採借最多的中國歷史,(接下來想講的,是我目前還缺乏足夠的語言能力,還必須透過更多的閱讀與練習,才能說的清楚的東西),我想講的是,「諸葛亮」或《三國》是如何被建構的?當呈現在電影上的時候,電影製作這一端,在怎麼建構?編劇、導演、製作人、演員怎麼看「諸葛亮」?他們希望呈現出什麼樣的諸葛亮?以及他們怎麼預設他們的觀眾?(這裡的觀眾還包括譬如對金城武來說,他的觀眾還有「導演」)

日本電玩裡,對《三國》的「運用」(學術的說法好像叫做「再現」吧),超廣,除了常出現許多打破歷史的情況:比方創造新的角色,或遊戲結果變成開放式的結局,最後一統天下的,可以是蜀、也可以是吳;還有裡頭角色的外型跟「必殺技」,大喬、小喬可以是身材火辣兼武功高強等等。

但有趣的是,這些再現的方式,不大脫出某個範圍,比方「三國鼎立」這個設定,一定是一開始就存在,以及「諸葛亮」不管會不會武功,都一定是個帥哥,這讓我會聯想到現象學「同一」與「多重」的概念。

現象學的研究,常常在談「本質」,然而這是要去找出「同一」是什麼嗎?「同一」就是「本質」嗎?我覺得不是,或者說,我的興趣也不是在這。現象學的「本質」,指的是「構成方式」,去解明現象或事物的構成方式。而呈現在我們眼前,眾多「多重」之一的「諸葛亮」,它的樣貌為何?電影工業跟他的觀眾怎麼在共構它?「同一」在這裡頭怎麼作用、如何作用?這是我感興趣的。

圖片及金城武訪談來源:http://mag.udn.com/mag/newsstand/storypage.jsp?f_ART_ID=130068

2008年6月11日 星期三

親密接觸

星期二早上七點半,我坐在瑞斯的班級裡,老師過來跟我打招呼。事實上我想知道瑞斯最近在班上的狀況,我想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到底能夠做些什麼?但我想這些是滿足我自己想知道的東西。所以,我想這些問題或許應該是從我和瑞斯的關係裡頭去發現,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我的耐心。因此我只委婉地與老師聊了幾句。

老師問我心理系的未來出路,稍微回應後我說:「瑞斯最近好嗎?」老師說:「比以前好多了,我們和他搏感情(台語)啊,就說『瑞斯拜託你好不好』,他就會去做了。」

瑞斯來了,面無表情。他背著大書包往教室後頭要走出去的樣子。

「你要背著書包出去嗎?」我低下身子和他說。他回頭放好書包就走向我,我們一同走出了教室。

「你看,按這裡就會有水出來。」他在門口的飲水機按下中間一個沒有按鈕的凹槽。

「這看起來沒有按鈕。」我的話語似乎反駁了他。

「你看!」瑞斯用力的按下去,二十三度的水真的從飲水機流下來。他按完水後轉身往樓梯口走。在樓梯口他講一些特別小聲的話,嘀咕嘀咕著。迎面走來一個小男生,瑞斯和他打招呼,同學也和瑞斯揮手。

「我們還剩多久時間!」他問。

「嗯,四十五分鐘。」我看了手錶回答他。

「喔剩四十五分鐘啊!那我們要趕快去玩,不然就剩很少了!」瑞斯說。

「嗯,我們原本有六十分鐘,今天你比較晚到,我們還有四十五分鐘。」我們走到鞦韆,他坐下,指著旁邊的鞦韆要我也上去。一個小女生經過鞦韆,瑞斯向她打招呼:「她是我以前學校的同學。」他對我說。

「我現在一年級,你要到我的班級來找我。等到明年我就二年就、然後三年級、四年級、五年級、六年級、七年級!」瑞斯說。

他手上拿著吃一半的早餐,又跑去旁邊有彈簧的小鴨:「我要玩完這四個再去溜滑梯,你去坐那裡。」我被指派要去坐另外一隻鴨子。

「瑞斯!你怎麼那麼久沒來看我阿!」一個長髮的女老師走過來,我對他微笑了一下,瑞斯很快的從她面前跑過去。老師似乎看我對瑞斯手中吃一半的早餐沒什麼反應,大聲對瑞斯說:「你過來坐下!吃完早餐才准跑!」瑞斯馬上回來,坐在他的鴨子上低著頭吃早餐。

「你原本的媽媽有沒有再來看你啊?」老師問他,瑞斯頭很低。「那你每個星期還有沒有去外婆家啊?」瑞斯點點頭。

「我想問喔,你們這些老師來,主要是要做什麼的?」老師轉頭露著微笑對我說。

「嗯,多半會陪著孩子。」

「對啊,我是看你們來都陪著他們啊,好像你們還有其他同學不同時間也會來。但是這樣這個孩子好像就每次到了這個時間就跟班上脫節,然後好像無法無天。我看其他人還有一下子讓他們玩球啊什麼的…」老師對我說。

「嗯,我們有一些計畫,讓孩子自己能夠改變。」

「喔,這樣阿,可是好像我們跟你們很不一樣。」

「嗯,可能不是教什麼,要他們做什麼。不過過程中,孩子會自己學習到自己可以做什麼,並且為自己能夠做的事情負責。」我回答老師。

「我看瑞斯好像越來越少一條神經。」老師對著我說。我側身淺淺的看了瑞斯一下。事實上,在瑞斯的旁邊討論他,對瑞斯來說一定非常不舒服,可是當時我卻沒有停止與老師的交談。
瑞斯吃完手中的麵包。「瑞斯!把垃圾拿到垃圾桶丟掉!」老師對瑞斯說,瑞斯跑去石膏樹旁的垃圾桶。我看著瑞斯的背影想,其實老師不需要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上次瑞斯已經讓我知道他自己會丟垃圾了。

「嗯,老師謝謝您,或許晚點我再找您聊,我先和瑞斯有一點時間。」我對老師說。瑞斯轉身飛快的跑向滑梯。

「瑞斯,老師剛剛說你少一條神經耶。」我突然冒出一句不適合的「調侃」。

「少一條神經又沒什麼!」瑞斯回應我,一樣衝上滑梯去對我說「上來啊!」繞了大概兩圈,開始躲躲藏藏的要我找他。

「瑞斯你看我有什麼?如果你想看,我倒數五秒,5、4、3、2、1!」

「我在這裡!」瑞斯從滑梯上探出頭。

「你看這盒彩色鉛筆,你還記得它嗎?」我爬了上去,坐在隧道口。

「記得!」瑞斯說。

「那這個呢?」我拿出他第一次畫的「小電怪」。我想聽瑞斯有關家庭的事情,我把彩色鉛筆和圖畫紙都帶在身上。我們沒有遊戲室,也沒有辦法有很多的娃娃給瑞斯說家裡的故事,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用圖畫來告訴我他願意說的事。

「我記得,這是我第一次畫的。我現在還能畫嗎?我想要再畫一張送妳!」瑞斯對我說。

「可以的,如果你想要,我還有很多的圖畫紙。」我拿出紙來。
瑞斯找了一個平平的地方,用力地嘗試打開,但我突然想到裡頭有許多的小筆頭,若不小心就會全部都灑了出來,心急的對他說。「要小心!裡頭有很多短短的筆頭,記得嗎?這樣打開可能會灑出去。」

「妳幫我打開!」他馬上推出手上的筆盒對我說。剛剛那句話像是對他表達出不信任。

「你打不開嗎?」我想彌補,也想鼓勵他再嘗試。

「你看你看!我坐在溜滑梯斜斜的地方不會掉下去!」

「嗯,你可以坐在溜滑梯斜斜的地方不會掉下去,可是你現在打不開這個筆盒,你想要試試看嗎?」

「我打不開。」他拿起筆盒,「輕輕的」試著開開看,就放下了。
我將筆盒打開,他拿出了一枝筆。「這是死掉的老鷹。」瑞斯說完開始在「小電怪」的旁邊畫畫,「這是劍魚…他有刺,會自己保護自己。」他畫了一個直直長長的東西在魚的嘴巴前面。因為用力,「啪」一聲筆頭斷了。

「喔!斷了!你給我拿去削,削好了再拿回來給我!」他把筆遞到我手上。接著開始為每一條魚的尾巴著色,

「等我畫完尾巴,你就會知道我是天才!」他說。
不久另一枝又折斷了,「這枝也斷了,沒關係,這枝也給我拿去削!我可以用斷掉的地方來畫。」我手上拿著六枝被折斷的筆。

「你想要我拿去削嗎?」

「嗯阿,教室裡就有削鉛筆機。」

「嗯,如果你說請我拿去削,我可能會比較舒服。現在,這些筆給你。」我將一把斷頭的筆放回瑞斯的手上。
瑞斯看著我,「這兩隻給你。」他說。

「嗯。」我回應。

「然後這三隻。」

「嗯。」

「然後剩下這些。」說完,瑞斯又低下頭開始著色。「藍色加黃色就會變成綠色!」瑞斯看著自己的著色說。

「你要說圖畫裡的故事給我聽嗎?」

「有一隻魚他就把鳥吃掉了,他說『啊!我吃錯了,你的嘴巴怎麼會這樣子,難道你是一隻骨魚!』然後就有另
外幾隻魚。」說完就溜下了滑梯。

「我們還剩五分鐘。」我對瑞斯的身影說。

「剩五分鐘阿!」瑞斯又爬了上來。我也站了起來,我比瑞斯高出許多,他在我的前面先張開了手,接著縮回然後抬著頭對我說:「你可以下來一下嗎?」比了一個往下的動作。
瑞斯靠近我,扶著我的臉,然後親了我的左臉。

「你親了我一下?」

「嗯,你臉紅了嗎?」瑞斯說。轉了一圈又靠近我,親了另一邊的臉頰。
我不知到該有什麼反應,我感到害羞而且有點「怪怪的」。我馬上想到上星期他和我說的「母親」一詞,我想

「母親」或許是他表達和一個親密的女性的「關係」吧!

「我想我們該去把東西收好。」我走回散落的紙筆,圖畫紙被風吹到了滑梯下。

「喔!我去撿回來給你。」他跳下滑梯撿回圖畫紙。

「瑞斯,我很喜歡你畫圖說故事給我聽喔。你下次還會願意這樣做嗎?」

「好,我下次還會畫其他圖,再說故事給你。」

「我們把筆排回筆盒裡,這是我很寶貝的筆。」瑞斯把手中的筆擺回筆盒

「我可以去教室幫你削。」瑞斯說。

「我們的時間到了,我可以帶回去削,謝謝你瑞斯。」

「快,我們剩下一分鐘,快點快點!」他在我的後面推著我。「有的時候我會在學校迷路。」他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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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接觸的界線,我要學習不害怕的告訴他「你不可以親我,可是我們可以牽手回教室。」

2008年6月10日 星期二

現象學十四講第八講讀書整理

經驗自我與超越自我
第四講有提到關於自我在世界中獨特的位置—「世界與自我是一個終極的雙生極,構成一個支持所有事物的環形脈絡。」自我既擁有世界,也是世界的一部分。現象學的自我分成兩個面向—即屬於世界一部分的經驗自我;以及擁有世界的超越自我。
何謂經驗自我?經驗自我就有如世界上的其它物質,「它佔有空間,在時間中延續,具有生理與心理的特徵,並可與世界上其它事物有因果的互動:如果它跌落了,它會像其他物品一般跌落……如果它吃下或被注射化學物質,它會像其他有機生物一樣有反應。」當自我被考慮和世界的事物一樣時,有其自然的運作法則,「是一個物質性的、有機性的以及心理性的東西」,就是經驗自我。
那超越自我是什麼?就是當我行使理性時,執行範疇行動,對事物作判斷、命題的那個我,這個我「是判斷與檢證的責任者,是在知覺上與認知上對世界的擁有者。」
自我有這樣的雙重性—即是世界的一部分,也擁有世界。但這樣的雙重性,並非自我就是二元的對立,「並不是說我們採取了經驗的或超越的立足點。」而是自我本來就以這樣的雙重性存在。只是當我們考慮超越自我時,它與世界關聯來的方式就較為特別,「它不再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它是以做為世界已對之給出的接受者來與世界相關。」
有一股勢勢是把超越自我化約到經驗自我裡—譬如生物化約論(biological reductionism)以及心理主義(psychologism)這兩種觀點。
何謂生物化約論?認知神經科學就是典型的生物化約論,他們試圖將人類的理性思考活動,化約成是大腦的物理狀態。「在生物主義中,人類的語言句法只是因為大腦演化的結果。生物主義對句法的解釋是以大腦結構為基礎的。」
何謂心理主義?心理主義是更精緻的化約論。「心理主義宣稱,邏輯、真理、檢證、明證性以及推理都只是我們心理的經驗性活動。」而根據哲學辭典的解釋,心理主義是:「所有的哲學概念和問題都能夠還原成心理分析的某種形式。」
現象學反駁生物化約論或心理主義的觀點—即認為當我們行使理性活動時,「我們所做的判斷與命題終究只是有機體的或心理的反應,這些都跟心的跳動、胃的消化作用或高興憂鬱的情緒沒什麼不同。即使在科學工作裏,我們並沒有接露什麼,我們只是進行反應。」當然,意義與判斷有經驗上的基礎,但只考慮經驗的部分將忽略重要的面向。就像在前一講談範疇意向性時,有提到意義與判斷並不是心理與概念之物,它是由另一個人所說出的意義與判斷。還提到,意義與判斷的主體際性範圍相當的寬闊,因為我們可以讀到在不同時空裡的人所作的陳述。而這個意義與判斷的主體際性,也屬於「我們稱之為理性的空間,當我們執行範疇活動時我們就進入了這個空間。因此,除了是生物的、心理的與主體的存在之外,我們也能夠進入理性空間做為一個行使者。當我們進入理性領域時,我們超出了,超越了我們的主觀性;我們轉而成為超越自我。」

超越自我與正義德性
人類的正義德性是理性生活的實踐。「正是透過理性的力量,我們能夠對一個處境採取一個客觀的觀點,並考慮牽涉在其中所有人的狀況,包括我們自己的,而判斷何為真實。」而以傾向與感覺行事的人,他們沒有進入理性的空間,他們沒有展開範疇思考, 「這些人的超越自我是被模糊(vagueness)所稀釋了。」
現象學所考察,描述的就是超越自我—真理的行使者,是如何做出理性的判斷,它描述話是怎麼被說出的,真理是如何被說出的,它描述這個過程,也包括意向性的客體端連結—所意層。

理性構成要素:自稱「我」的能力
超越自我是真理的行使者的那一個自我,是判斷與檢證的責任者,是能夠進入理性空間與人交流的行動者。這個超越自我,還能夠說明自己所作的命題與判斷。『如果我說出這樣的句子,「我相信那個門是打開著的」,我使用「我」這個字做了三件事情:首先,它簡單地指稱我,我做為這句話所說明的對象;第二,它指出我做為說出這句句子的人;然而第三,它指出我,之於句子中所做的宣稱,是一個能夠建立真相的行使者。我指出我自己是有責任於這句子中的範疇勾劃以及其中的真相宣稱。』光是一個宣稱就包含了那麼多「我」層次。
文中以象棋的比喻,生動說明了超越自我的涵義,以及它經驗自我的區別。當「車」只是經驗層次的時候,它只是「世界上的一個簡單的物項……即使是我把它從棋盤上的一個方格移到另一個方格,我也可能只把它當做一個普通的東西,我可能只是把一個塗有顏色的木塊在一塊平板上移動十公分。」而當這個棋子被當成是超越層次時,它是一個遵循象棋的規則,並能將對手一軍的角色。就像自我「根據理性的法則行事並進行真理活動」一樣。「如果這個棋子會自己移動,並能夠宣稱它自己的移動,這個比擬將更加傳神。」

超越自我的公共性
心智是公共性的,意向性是我們與事物之間的意識關聯,透過意向性,人不再是自我中心的困局者,人的意識可以抵達外界。意義與判斷也不再只是我們的心理或概念之物,意義或判斷是他人所作出的陳述,可以互相傳遞,而這理性的行使者,超越自我,活在理性的空間裏,「在彼此交談之中、在科學儀器的考察之中、在寫信給朋友中、在說服某人贊成某一主張中……理性生活是在眾目睽睽的生活活動中。」
就像判斷或意義不是心理或概念之物一樣,超越自我也不是大腦皮質某處的小點。文中舉了一個在沙場上戰死的年輕士兵的照片,來對超越自我作更深刻的比喻。像這樣年輕士兵的死亡意味著什麼?「世界可能為他的眼、他的耳所經驗的方式也就不可能發生……不只是有機生命體的終止,更是一個人類生活的結局,結束了一種在其中理性可以照亮是物並產生道德行動的生活。」因此,與心智是公共性的一樣,超越自我也是公共性的。『超越自我不但可以被自己所體認,也可以為他人所體認,當他人體認出這一個超越自我時,「你」就是被說出來的稱呼。』

現象學態度中的自我
現象學態度在第四講中已經說明過。那時後,談到笛卡兒式的還原和現象學的還原。還有從自然態度進入現象學態度時是一種全有或全無的轉變。進入現象學態度時,讓自然態度中的意向性停止作用,我們考察在自然態度中種種的成就。
包括「從中建構出超越自我的種種多重樣態。我們描述了自我如何對自己也對他人建構並呈現自己,一個做為顯現接受者的他自己。」
文中特別說明的是,不是只有在現象學態度中的自我才是超越自我,自然態度中行使理性的我也是超越自我。作者提到:「任何提出真實與否問題的範疇意像都是超越自我的作用。」像是科學活動等,超越自我所進駐的理性空間。
現象學態度中的自我與自然態度中的自我有何差別呢?文中提到:「在自然態度中我們擁有一個世界,我們運作理性,我們在顯現與不顯現之間認取事物,並且犯下錯誤;但在現象學態度中,我們明白釐清我們如何做出這種種的事務。」
文中為了清楚說明這個現象學態度中的自我,而將自我分成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的自我是知覺、回憶、想像、預期—這種種多重樣態中所顯露的自我,這不同屬性中移置的自我有其同一個我,譬如「進行回憶與被回憶起的我是同一個我。」
第二階段的我是進入理性空間的超越自我,是真理的行使者的那個自我。這個自我與前一階段的自我有何分別?文中提到:『落實在這個階段的自我能夠指稱出自己所在的位置與相對顯現的事務,因而說出「我知道這個」或「我懷疑這個」。在這裏出現的自我顯然與在記憶、想像與預期中現出的自我是同一的,但在此浮現的它伴隨著更大的知識活力與責任。』
第三個階段的自我就是現象學態度中的自我。每一個階段中的自我儘管呈現不同的樣態,但都保持其同一性的自我。現象學態度中的自我在從事著什麼?文中說明道:『當自我不但只是發展一個接一個的意見或科學真理,並開始對「擁有意見」以及「追求並驗證科學真理」這樣的事加以反思,就成就了一個更進一步的同一自我。現在,這個自我「盤旋」在第一階段與第二階段的所有意向性上,並且分析它們。』

自我與肉身存在性
什麼是自我肉身的存在性?文中以觸覺為例來作為說明。其中觸覺的可逆轉性(reversibility)是觸覺現象中,較為特別的一環。
什麼是觸覺的可逆轉性?這是說當我用一隻手觸碰身體某個部位時,此時觸碰的那隻手對它所撫摸的部位是作為主動的感覺器官,譬如我摸我的嘴唇,我發現嘴唇靠近人中的部位有個凸起的部位,此時我說,「我的嘴唇靠近中間的部位是凸起來的」,此時我的手是超越自我的進駐之處。有趣的是,作為被動器官—我的嘴唇,也可以是主動的感覺器官,我甚至可以張開嘴唇,觸碰我剛才那隻手指,它感覺到指甲的光滑表面等等。
由上述的說明可知,「碰與被碰的部分可以相互轉換;超越自我可以由任一個方向作用。」這裏要說明的是,「我們所經驗到的肉身存在性設定了一個位置,從而超越自我得以實行種種意向性,從知覺與其變異形式、範疇勾劃、到現象學的反思。我們所有的看到、聽到與嚐到都是在身體空間上發生,我們的記憶也是儲存於身體空間中。」超越自我所作的許多陳述,都是經由身體空間所規劃出來的條件而進行的,不管是知覺的、回憶的、想像的等等。

超越自我與經驗自我的雙重性
延續上述的說明,身體在空間中並非靜止的,而是會移動的。我們移動身體有別於移動其它物品。我要移動物品首先要舉起我的胳臂再移動,但是我要移動自己的身體中任何部位,並不用再移動什麼。除非一個人腳突然瘸了,他為了翹腳,必須用手將腿抬上另一隻腿(這是某部港片的片段)。
另一個身體在空間中位移的特徵是,以視覺來說,唯有我們能夠移動視野,「客觀空間中的位置才對我們有意義;如果我們不能移動,雖能夠在視覺上經驗到一些遮住其他東西的表面,卻無法感受到一個周遭事物繞行著它的固定點。」
對部分與整體的範疇勾劃,有很大的部分是奠基於感官知覺過程裏的部分與整體,以及許多環節。
許多感覺器官對同一物的不同感覺變異形式,在其多重樣態中我們獲得該物的同一性;而「數個感官知覺共同獲得同一性的方式叫做聯覺(synesthesia)。
」文中以樹木為對象作為說明,我們不僅經由不同感覺變異形式獲得樹木的同一性(所意端)—這顆樹摸起來粗粗的、它的樹齡看起來很大、它聞起來有樟腦的味道等等。而在其中範疇勾劃的行動,也進一步顯現了超越自我的肉體存在性,「當自我持續地認取世界上事物與它自己的身體,它也持續地認取它自己。」包括回憶的自我、想像的自我、預期的自我等。
現在就來說明此主題的內涵—超越自我與經驗自我的雙重性,文中以回憶來作為說明。如何說明?在第五講提到過,回憶是自我的移置,是活化過去自我的知覺,是過去的自我在活過一次的現象;而現象學也肯定回憶有其生理的基礎,當過去某部分的自我未被活化時,它「儲存在我的神經系統中,也就是在與我周遭環境有所區分的我的身體之中。」所以這屬經驗自我。而當它被活化時,過去的自我移置到現前,自我就有了被移置的我以及正在回憶的我,而當我認記出這個移置的自我時,「它再一次變成我的超越生活的一部分」,此時的我就是超越自我。
現象學的任務是解明種種意向性的結構,而意向性中固有的三個形式結構在第三講都有提到過—顯現與不顯現、部分與整體、同一與多重的結構。經由這些基礎的認識,讓我們得以細緻地區分出世界上種種事物對我們呈現的樣貌—意向性的客體端—所意,以及主體端—能意。這能意的部分,我的超越自我;我的肉身存在性,也是現象學考察的任務之一。「即是從超越態度中細細發掘出我們的肉身存在性……向我們自己揭露出我們身體的批露結構,是屬於認知生活的一部分,這種結構與我們通達事物中所用到的範疇思考、精確科學、形式邏輯與數學等具同等的地位。在各個層次的意向性作用著的是同一事物對之示現的接受者。」

非定點的自我
什麼是非定點的自我?「現象學所承認的自我並不是一個在知覺、記憶、想像、選擇與認知行動之後或之外的一個點;相反地,自我是經由這種種成就之中所建構出來的一個同一性,它是經由延遲與差異而落實的。」自我並不是一個沒有歷史的固定點,自我受本身的過去所影響,「一個在身體上與心靈上逐漸變老的自我,還是會把自己認同於曾經是孩童與曾經是青年的那一個自我。」甚至早於自我誕生前的歷史也同樣影響著當前的自我。
進一步論述自我並非固定的點,文中提到自我既可有彈性,但有時也必須是固定的。譬如「自我聆聽辨論,並可能承認自己是錯的;而當它這樣做的時後,它把現在的自己與剛才持著早先信念的自己區分開來。」亦或『如果我在一個成員都與我持相反意見的群體中,我變成「那一個」堅持著這樣或那樣意見的人。我需要強大的自我強度來堅持,我好像變成一個固定者。』當自我成為眾多的注目焦點時,無論其自我認同有多麼的強烈,「仍然是那個能夠回憶與預期其他處境的我,情緒有可能升起並淹沒我的決定的我。」

瑞思的流動思緒-評述

璟妤一開始的時候提到,先前忘了跟瑞斯說中秋節不來。這對瑞斯會有什麼影響呢?有人說星期二會來,但星期二放假。一般人可能會想,那就自動跳過一次。會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事情就沒那麼確定了。「下星期要來」、「下星期放假」這兩個想法,哪一個是更真確的呢?說不定她還是會來,因為她說她會來?如果她來了我不在怎麼辦?說不定瑞斯還會跟媽媽或老師為了這事而爭辯不休。如果璟妤沒有給瑞斯那張紙條,很可能會讓瑞斯處於不確定當中。
就像璟妤在反思時所提到的,瑞斯最後還是掛記著自己的遲到。這個例子也告訴我們,我們可能因為不想「責備」小孩而沒有去談到他的遲到,但不見得小孩就會因為這樣而比較輕鬆。反而是告訴他,我們注意到他遲到了,同時也表現出這並不影響我們今天的互動(除了時間以外),小孩就可以把它卸除下來。小孩是會想逃脫負責,但這正表示他知道這沈重的責任。
瑞斯一開始回應璟妤的話是關於蝴蝶。記得不?上次瑞斯一開始是提到鳥。鳥、蝴蝶,同樣一些很「輕」的東西,上次我們有注意到這種「輕」、「柔」的意味。這似乎是瑞斯在這樣的接觸中一開始的呈現,輕的柔的狀態。
瑞斯丟蝸牛的動作「看起來」像是一個暴力的行為,但我們在這裡沒有辦法去說瑞斯「有意」去做這樣暴力的行為。不過這卻出現一個暴力的「結果」。這個行為讓璟妤吃驚,對瑞斯自己來說,他也可能被這樣的結果嚇了一跳。如果璟妤這時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對待動物呢?甚至責罵他的暴力行為呢?我想瑞斯大概不會表現出知錯能改的樣子,反而是會面對這樣的責罵而「堅持」自己,即使他自己私底下也覺得這樣並不好。
「你是大英雄」這句話對瑞斯是突兀的,瑞斯並沒有「處於」句話的來由之中。是指他「救了」那些蟲,還是指他摔了蝸牛?我們往前看,當瑞斯說「蝸牛爬得好慢」時,璟妤說「你想救它嗎?」。「救」是璟妤的心思,但不是瑞斯的。雖然瑞斯說要救,但他不在那種「悲憫」的心情中,比較像是去做一件他不怎麼舒服的事。「你是大英雄」這句話也就沒有跟瑞斯連上了。
跟他在一起,是很細很細的事。

2008年6月5日 星期四

母親

時間七點半了,瑞斯還沒進教室,我想起上次他告訴我這星期他不會來,我問同學:「瑞斯今天會來嗎?」一群同學大聲的說:「不會!瑞斯死掉了。」「瑞斯作業都不會寫,他就不會來!」「瑞斯從跟我在幼稚班就很傻,到現在還是很傻。」

瑞斯七點四十分進入教室,我對他微笑。我走到教室後頭準備離開教室,瑞斯卻依然站在他的位子上一動也不動。我回到他的座位旁邊,瑞斯慢慢的翻著他的作業簿,批改過的紅色簽字筆寫著93分,他一頁頁慢慢地翻。

「這是你的作業本嗎?」我問。

「嗯!」他回答。

「都答對了呢!」

瑞斯要回答我以前,他同學衝到我的前面,「瑞斯根本就不會!」瑞斯默默沒出聲,「瑞斯你不是死了嗎!」另一個同學又說。瑞斯頭很低,不說話。「瑞斯你衣服穿反了啦!」一個短髮的男孩說。瑞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趕緊脫下衣服翻了一面再穿回去。

「你想要出去嗎?」我在一片混亂後對他說。

「今天下雨。」瑞斯依然頭很低。

「我們走吧!」我說。

回頭時,一個短髮的女同學大聲叫道:「瑞斯你看,誰叫老師叫你去罰站你都不去,現在你要被叫出去了,這就是後果!」

我低下身子說:「瑞斯現在出去,不是因為老師叫他去罰站他不去站喔!」

「那是什麼原因?」女同學嘀咕著回應我。

「我和瑞斯有一些在一起的時間。」我說。

瑞斯出了門口直接往樓梯口走去,走在我的前面。

「瑞斯,我是璟妤老師。」

「璟妤老師,」瑞斯小聲的說了些什麼,「我在家都自己泡牛奶...」。

教學大樓外下著雨,瑞斯直接走了出去,我向前撐開我的傘,撐在他和我的頭上。

「你有帶傘阿...」

「嗯,今天下雨,我有帶傘。」

「你如果風很大你可以來我家找我啊!」他說。

「你是說颱風天風很大的時候嗎?今天剛好沒有颱風了。」

「今天是星期幾?那颱風是星期幾來?」

「颱風是上個星期五來,今天是星期二。」我回答他。

「颱風每個星期五都會來嗎?」

瑞斯走向一塊屋簷下的空地,有兩面很大的佈告欄。「我每個星期五都會出去玩,我去騎車、打彈珠、游泳,我
最怕游泳...」他說著。

「瑞斯你好像做了好多好開心的事情。」我回應興奮的瑞斯。

「跳車,是最難的了!」他繼續說。

瑞斯站在佈告欄前,上面是幾張模範媽媽的相片,他做了一個「拉」的動作,接著躲到我身後「你猜我剛剛在做什麼?」

「你做了一個好像拉的動作。」我回答。

「不對!這次再猜一次!」瑞斯又再做了一次一隻手往後,一隻手在前的動作。「這是打彈珠!」他說。

「喔?模範媽媽會帶你打彈珠?」其實我不太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再猜!」他兩手像爪子一樣向上抬舉。

「是老虎?」我說。

「你猜對了!還有...」,舉起手指做按鈕的動作。

「打電動?」我說。

「不是!是射水槍。」

我在想,現在站在模範媽媽照片前的我,與比著許多動作的瑞斯,還有模範母親的照片,對瑞斯來說形成的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場面?瑞斯的表達想要我知道的是什麼?

有一個老師經過,瑞斯躲到柱子後面。他帶我到一個長滿青苔的小斜臺,他想爬上去但卻滑了下來,沾了一手的青苔。「我要衛生紙。」他說。

我給了他一張衛生紙,瑞斯擦完後往地上一丟。「瑞斯,你丟了一個垃圾在地上。」瑞斯像是沒聽到又回到了佈告欄下,跟我說瓢蟲會從小瓢蟲長成大瓢蟲的故事。「我們離你的垃圾越來越遠了。」我補了一句。垃圾的存在似乎讓我莫名的焦慮。

瑞斯小聲的說:「待會就會不見了。不然你把眼睛閉上!」他帶著我到「石膏樹」的下面,但是我不敢把眼睛閉上。「哇!你看這裡有車子!」在石膏樹的下面有著被雨淋濕濕的沙子、一個裝半分滿沙子的塑膠玩具卡車及一個小鏟子。

「瑞斯,我想我們應該先把剛剛的垃圾丟掉再過來玩。」我口氣平穩的對瑞斯說。

「啊!這真是一個好提議!」瑞斯突然從蹲著的姿勢站了起來,他跳下石膏樹的沙坑,一手環在我的身上,我們撐著小傘走回了垃圾遺落的地方。瑞斯很快的撿起衛生紙,帶著我到了教學大樓的地下一樓,將紙團投入垃圾桶中。

丟完垃圾瑞斯回到石膏樹下。「啊!我們到玩具店了!」他開始蹲下拿起鏟子鏟沙。「我要幫奶奶做一個蛋糕。」他將沙子鏟到卡車後面載貨的凹槽,一直到填滿後,倒掉沙子,又再重複一次。

「我是小龐,你是詹姆斯。」

他稍微停下手邊的挖掘,舉起手在我的額頭輕輕的拍著,我蹲在瑞斯的身邊撐著雨傘,避免雨水淋濕了他。「小龐每次都這樣拍詹姆斯...」停了一會又開始輕輕的拍。

「小龐和詹姆斯是卡通嗎?」我問。我回家上網查,才知道那是一個日本節目,小龐是一隻猴子,而詹姆斯是一隻白狗,他們總是一起行動幫主人出外完成任何任務。

「不是!每個星期六、日都會有很多小龐和詹姆斯!」他接著說:「我每個星期六都看兩個小龐和詹姆斯。」

「小龐現在要幫奶奶做一個生日蛋糕。」瑞斯又開始挖著沙子。

「還剩幾分鐘?」瑞斯問。

「還有十分鐘,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回答瑞斯。

他將手邊填滿的沙又倒了出來對著我說:「好了!小龐已經做好了給奶奶的蛋糕。」瑞斯兩隻小手拍搓著,想拍去手上所沾著的沙子。

「你要衛生紙嗎?」我問。

「我要。」他邊擦又邊對著我說「還需要一張。」

「好的,你需要兩張衛生紙來擦乾淨你的手嗎?。」

「嗯,因為這紙很小。」說完瑞斯將手中的衛生紙揉成一團,跳下了沙坑。

「你看那裡就有垃圾桶。」瑞斯指著在沙坑旁一個綠色的大垃圾桶對我說。「你猜我投的進嗎?」邊說,瑞斯站在離垃圾桶大約有兩步的距離,將紙團丟入桶內。「你看!小龐再次完成任務,以後小龐再也不會亂丟垃圾了。」我想,他能夠自己去丟垃圾了。

瑞斯一樣一手圍在我的身上,我們走向我機車的方向。「你看那是我的機車。」我指著在大雨中停在教學大樓附近的機車。

「那是你的機車啊?」瑞斯抬頭問我。「那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我楞了一下,「嗯?我只剩下十分鐘,我沒有辦法帶你回家。我要過去拿一個東西。」瑞斯和我一同走向機車,我打開車箱拿出前兩天放進去的毛巾。「我想要拿這毛巾幫你擦頭。」我說,瑞斯的背上有些被雨淋到的印子,頭髮上也沾滿了雨珠。

「這是你的毛巾啊!」瑞斯說著,拿起毛巾自己擦起了自己的頭。「我好想要你當我的媽媽...」

「嗯?你想要我當你的媽媽嗎?」突然間,我不知道該回應瑞斯什麼。

「我想要你當我的媽媽,你長的好像我的媽媽。」瑞斯小聲的說,我們靜靜的走回教學大樓。

回到教學大樓我收起了雨傘,他把雨傘拿去說:「這是槍!我要打壞人,那上面有很多壞人,但我要小心,不要打到我的人,你是我的人!」邊說邊用另一手將我攬到他的身後。「還有三個!還有、還有…」他朝著一個空地的上方,嘴裡發出「咻!咻!」的聲音。

「你在射壞人嗎?我們還有三分鐘。」我說。

「好!還有最後一個!」瑞斯喊著。

「還剩兩分鐘。」

「那我們要趕快去教室了!咻!最後一個也死了!」瑞斯停止了活動,走回我的身邊。

回去的時候,瑞斯往樓梯口跑去,我跟著他直接上了二樓,卻突然間卻找不到他了,我邊慢慢走下樓,邊向教室回頭尋看。

突然間樓梯口看見瑞斯一臉驚慌的衝了上來。

「我找不到你!我以為你上樓了!」我稍微大聲說。

「你當那是我的分身啊!」瑞斯邊喘邊說。「我剛剛往樓下走耶!」

「我以為你上來了。」我向他說,我看見瑞斯又背對著我,我說:「我下星期二會來。」

「你肯定嗎?」

「我肯定!」

他稍微側身握著樓梯的把手用幾乎困難聽見的聲音說:「如果你沒來...我就永遠....」

「我下星期二會來。」瑞斯小小的身影走在我的左手邊,很近很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母親」這個身份對瑞斯所代表的是什麼?我所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當初老師給了我這個建議。「把這孩子拉過來,建立超過那個用很多禮物找回他的生母的關係。」我才遇見他三次,一個人的情感只是那麼脆弱的東西。

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做什麼,我只是待在他的身邊,我只是每個星期二都去找他。

但是這個孩子不是,他輕拍著我的頭說「我是小龐,你是詹姆斯。」這個節目中,只有一個不現身的主人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情,而小龐和詹姆斯總是不分離的一起做每一件事情。他要我相信他閉上眼睛聽著他的聲音走路。

他對著我說「我好想你做我的媽媽。」「你是我的人。」這是多麼單純的將自己交給一個人。一個只是出現在他生命中三個小時的人。

我甚至不認識我自己,我也不確定我自己是這樣能夠讓他給出自己的人。我只是一個臨床與諮商心理學系的女孩。一個被教導成怎麼安靜、怎麼進入別人世界的小女生。
突然間我好自責,我哭的好難過。

這是一個真實的孩子,一個真實的生命,一個真實的情感。我的出現,是他生命中真實的遭遇。

而我的一切,卻是那麼的虛假。

我想要成為你心中能夠承擔這一切的人。

2008年5月18日 星期日

現象學十四講第七講讀書整理

範疇意向性
  何謂範疇意向性(categorial intentionality)?它和先前所討論的意向性──知覺、回憶、想像、圖畫意向性有何差別?顯然,這些意向性是屬感官或經驗的層次,而範疇意向性則是「較為嚴密的、較為理智性的意向性。這是把事態與命題勾劃出的那種意向性,是我們把邏輯運作帶入我們的經驗所作用的意向性。」範疇意向性開啟了全新的領域,將邏輯與句法放進我們經驗之中。 
  範疇的(categorial)字源的原意是「譴責或控訴某個人,並公開地陳述此人的一些特徵。」在現象學中,它是用來「對一個對象加以談論勾劃的意向動作,把句法(syntax)帶入我們的經驗中的意向動作。」譬如「狗是家畜」就是一個範疇對象。「狗」本身還只是單一的命名,加進句法「是」家畜,就成了一個範疇對象。這是「從單一的、單線的意向,抵達複雜的、多線的意向。」範疇勾劃使單一的語詞以某種方式呈現出其事態。   
    
經驗判斷的起源
  「我們如何由知覺朝向理解呢?」文中以看一輛車子的三個階段來說明。
  第一階段,我的知覺是一個連續之流。我的視覺焦點游移在車子的各種外觀特徵上──車子光滑的表面、它精緻的後照鏡、流線的車身造型等。這是一個連續過程。由知覺的面、面向與輪廓的多重樣態,我得到這輛車子的同一性。
  第二個階段,假設我在這輛車子的光滑表面上注意到一處刮傷,這樣的注意使得這個刮傷(部分)浮現出來。我還是持續經驗這輛車的表象,不過這與第一階段的知覺之流有性質上的不同,有一個注意力的核心在這經驗車子的表象之上。
  第三個階段,一個部分(刮傷)與整體(車子)的關係被勾劃出來,並成為主題──「這輛車有刮傷」,而透過語言句法勾劃出來。這樣的勾劃打斷經驗車子表象的歷程,而完全將車子看成一個整體,將刮傷看成這整體的一部分。部分與整體的關係在此切割出來。且經由「範疇直觀」呈現一個範疇對象。呈現在我們面前的不僅是「那輛車子」,而變成是「那輛有刮傷的車子。」 
  要到達第三階段的範疇勾劃,在第二階段對「刮傷」的專注是必要的。第一階段的條件還不足以直接到第三階段。必須經由第二階段──「打斷了單純的知覺之流」,使得一個部分浮現為前景,才能夠進入第三個階段。
上述說明了由簡單的知覺意向性抵達範疇意向性的過程。這樣的過程需要由語言的句法為基礎。「規範語言的句法奠基於發生在範疇意向中部分與整體的勾劃,語言中的句法也就是表達了在範疇意識中所建立的部分與整體的關係。」要釐清的是,我們是先有範疇意向性的能力,有理性思考的能力,才有語言,而不是先有語言才有思考。且「我們所繼承的語言會影響我們進行範疇劃的方向,把它導向這些或那些範疇形式。」

揭示由經驗到判斷的轉變所隱含的意義
  由知覺到範疇意向性的勾畫開啟了新的同一性層次。把部分與整體的關係勾畫出來,需打斷連續的知覺之流,建立新的層次的範疇意向性。這是完全不同於知覺層次的。「這個新的開始設立了一個新的意識與一個新的對象。這個新的對象是一種事態,是此新意識的對象端連結。」連續的知覺之流還停留在感觀的層次,雖然經由知覺的面、面向與輪廓,我得到對象的同一性,但是經由範疇勾劃所呈現範疇對象,其同一性更為根本。它可說就是先前知覺意向性所談的,經由面、面向與輪廓所呈現的多重樣態的層次與同一性層次不同,現在這個同一性可說就是範疇意向性的同一性層次。
  這種新的層次,除了打斷知覺流動,還有何性質?兩者之間又該如何清楚區別?第一,『連續知覺僅只是一直遊走的過程,輪廓一直增加,但皆無分別地連在一起。然而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個別的事態(「車子有刮傷」),這個狀態可以被提出來並在其他地方說出來;它可以從直接知覺與現場處境中分離開來。』經由言談,這個事態可以傳遞給其他人。反之,「我們無法真的把我們的知覺或記憶交給另一個人。」而且,勾劃出來的事態可以透過邏輯方式與其它事態關連起來。
  再來,上述提到,建立範疇意向性是開啟新的層次的同一性,打斷連續的知覺之流。在細究這新的層次的同一性會發現,它的部分與整體的勾劃是一次同步發生的。『我們並不是首先有了一個單獨的整體(「那輛車」),然後得到一個分開的部分或述語(「刮傷」),然後再把這兩個以一種關係連在一起(「有」)。實際情況反而是,即使在我們把車子記取為一個整體時,我們必然就已經把那部分放進來了。這個「有著此部分的整體」是在同時一次就跑出來的。』
  建立一個範疇對象,在現象學裏稱為形構(constitution)。『在現象學中,「形構」一個範疇對象指得是把它帶到光亮之處,把它勾劃出來,把它帶到前面來,使它真實落實。』當然,事實常常不是我們所看到的、或聽到的那樣,我們可能作出錯誤的宣稱,但是「我們可以在進一步的檢查中,或聽聽別人的說法後,來改正這種情況,也就會看到自己犯的錯。」有一個重點是,「我們必須服從於事物給出它們自己的方式,這種服從並不是限制我們的自由,而是去成就我們智性的完全,智性本質上即是在於以事物本身所是的方式來揭露它們。」
  現在簡單介紹幾個現象學名詞。上述提到,建立範疇對象稱作形構,而「從經驗到範疇對象的發展叫作發生性的形構(genetic constitution),因為其中的階段是由較低的客觀性到較高的客觀性的發生過程。」因為範疇意向的對象是奠基於知覺,所以範疇對象是非獨立部分,它奠基於簡單的知覺。另外,「述詞意向性(predicative intentionality),即在其中我們描述一個對象的一個特徵並宣稱「S是P」,是範疇活動的顯著形式;而相對的,前於述詞的(prepredicative)這個詞是用來表示先於範疇經驗的經驗與意向性。」前於述詞的經驗也是現象學探討的重要主題之一。

同一性的新層次,新的多重樣態
  上述提到的第三階段,即對一個事態完成範疇勾畫的行動,是打斷連續經驗表象的歷程,並開啟理智的、邏輯的層次,不同於先前單純知覺意向性的層次,或回憶、想像、預期的感官性的、動物性的層次。而這新的層次另闢了新的多重樣態與同一性的面貌。在這理性的範疇意向性裏,如何說明其多重樣態與同一性?
  第一,語言的句法勾畫出事物存在的方式,而語言的句法的不同形式,勾劃出不同的事態,不同事態本身就呈現了多重樣態。譬如『除了說「那輛車有刮傷」,我們還可以說出另一些內在的特徵,「那輛車很大」,「它是福特的」。我們可以說出它的外在關聯「它在停車場」,「它比我的卡車小」。我們可以擺到一個群集中,「那裏有五輛車」,「其中的三輛車好像都有損傷」。我們可以用獨立子句、連接詞、介係詞等,以及許多文法用來進行事物狀態的勾劃表達。範疇性活動的範圍就如同人類語言的文法範圍一樣廣。』由句法的不同形式所呈現出來的多重樣態與同一性,「增補了以及穿透前述詞經驗的多重樣態。」
  再來,我們還可以透過不同的人對同一事物作不同言語上的陳述,增添其多重樣態與同一性。或是「我們聽到他人的陳述之後親自接近、檢查這個立方體後所得到的經驗。」這都是範疇意向性所開啟的新的多重樣態與同一性。「在範疇領域中,打開了一個新全新領域的多重樣態與真相(truth)。」

範疇對象
  先前提到過,範疇對象是透過語言的句法對事物進行勾劃,是由單線到多線的。像是那輛車「有」刮傷的事實。那範疇對象存在於何處呢?如果我們對不在場事物進行範疇勾劃時,那範疇對象又存在於何處呢?範疇對象在世界之中。
  範疇對象並不是「在心靈內部的東西。它是屬於我們所遭遇到的事物上的智性結晶。在範疇活動中我們把事物呈現予我們的方式勾劃出來;我們把存在於於世上事物之間的關係帶到顯明處來。」為了具體地說明範疇對象的現身,文中舉出聽人談話時的範疇勾劃行動,以及認記是化石而非石頭的範疇活動。範疇對象並不是心理或概念之物。
  那範疇對象與其它在世界之中的事物有何不同?『它們的「在世界之中」並不像一顆樹或一張桌子在世界之中的方式。它們是較高層次的對象。它們「就在那兒」,是較為複雜的顯現樣態,較為繁複的示現方式。從我們所用的字詞中所表達出來的事物的狀態(「車子有刮傷」,「他們正在陷害我」)的確是世界的一部分。它們是世界上的東西,如這輛車、這種行為,可以被勾劃的方式。』
  如果所談論的對象不在場顯現,那範疇對象還是在世界之中嗎?答案是肯定的。「我們是可以意向著在場以及不在場的事物,即使是指向著不在現前的東西,意識的意向性都是處於向外的通達之中。」譬如我在課堂上報告殖民時代的台灣,日本人與本島人之間的差別待遇,並不是在我心中有個意義或影像,而是這個歷史的事實透過我的言說,讓台下同學共同意向著。
  範疇意向性開啟了理性的層次,有其獨特的多重樣態與同一性層次,它也構成「一個事態的同一性綜合。」假如我想確認他人對不在場事物的談論是否為真,或我對事物的勾劃有時可能會被質疑,我可以『親自到某處用範疇認記的方式來得到事物的顯現(「看吧,我告訴過你屋簷下有一個鳥巢!」)當我們不能親自如此做時,會求助於其他目擊者、文件檔案紀錄』等等。

命題、意義或判斷存在何處?傳統的想法如何看待?
  先前提到過,範疇對象並非在心理之內,而是在世界之中。我們的意向性的確可通達於世界,我所談論的對象也可以為他人所意向。但是當我們進行範疇勾劃時,還在前於述詞的經驗時,所升起的判斷或意義存在於何處呢?或字詞的意義本身存在於何處呢?為何我們傾向認為意義或判斷是心理或概念之物呢?因為「它們似乎可以做為與我們所意向之物的橋樑,尤其當我們意向著不在場的東西時,這些東西可以用來解釋我們如何能夠指向不在我們身邊的事物。而且因為我們以為若沒有它們,就無法解釋我們如何能夠具有知識與真理,因而把它們標舉出來。」而意義這棘手的問題持續困擾著當代哲學家們。

現象學如何處理判斷與意義的問題
  判斷與意義在現象學裏指的是由另一個人所呈現的事態或判斷。如何說明呢?文中用餐具的例子來解釋。一開始,我跟著某人的描述素樸地意向著事物—「這些餐具是銀的」,我也把餐具看成是銀的。接著我因某種理由而開始有些懷疑(這餐具的色澤暗暗的,有點鐵的感覺),我懸置一開始的相信,讓它成為限定的用法—「如你所說的。」接著我再仔細考察此事物,確認我所見到的,如果如你所描述的,我將限定的用法拿掉,成為了一個經過確認的判斷。如果我考察後發現不是如你所說的,我將繼續保持這個限定的用法。
  上述的說明會動用很多現象學的名詞。將一開始的素樸意向的相信轉為懷疑,對相信懸置,改變原先的態度,這個轉向稱為「命題態度」(propositional),而把建立這種態度的反思稱做為「命題(或判斷)反思」(prepositional or judgmental reflection)。命題、判斷或意義就是在命題判斷與命題反思中升起的。意義或判斷不是早就在那裡了,「等著我們轉向他們或推斷它們的存在。它們是當我們透過命題反思進入命題態度時所昇起的呈現(presentation)面向。」 所以,一個意義或概念或判斷『是世界勾劃出來的一部分,指的是「只是某一個人的呈現」。』
  現象學以此方法處理意義或判斷的問題,讓意義或判斷或命題『「在世界之中」,雖然是在一個某人所認為的世界中。這個解釋確保了所有的意向性「指向世界」這個性質;即使是當我們指向一個判斷時,我們還是指向世界,只不過是指向一個被某一個人所認為的世界。』所以意義或判斷不是心理或概念之物,或是心靈的產物,而是在世界之中,在一個由某人所認為的世界之中。
  將限定用法拿掉,成為一個經過確認的判斷,這是取消命題態度。這個經過確認的判斷很重要。經過確認的判斷的對象,與原先素樸意向的對象是同一個,只不過「現在所意向的是一個經過確認的事態,是一個經過命題反思的檢查與確認。此一事物的狀態與我原先意向的是同一個,也與那個我當成是你的看法的事物狀態是同一個;但現在是一個被確認過的事實,而不再是一個被素樸意向著的事態。」

真理的去引號理論
  何謂真理的去引號理論?之前談過我們可以親自去確認由他人所說出的意義或判斷是否為真,這個「判斷與事實之間的相符的這個解釋可以稱之為真理的去引號理論(disquotational theory of truth)。」現象學所著重的是,「進去引號與去掉引號之底層的意向性轉變。我們開始於簡單的事態,然後轉換到做為被某人認為的事態,然後再轉換到被確認過的事態。」現象學區分這些意向性的轉變。
  假如一個某人所陳述的事態或判斷經由我的考察之後,我發現事實並非如某人所說,那我將繼續保持這個限定用法—「如你所說的」。 也就是我不去掉引號,我繼續保持這個由你所做出的意義或判斷,但它將不是事實。「這個特定的事態就只是你的命題、你的判斷、你的意義,而從不是它們真正的樣子。」
  範疇意向性領域讓主體際性間的範圍無限延伸。假如考慮知覺意向性的主體際性,它的範圍將侷限於「我看立方體的這一面時,另一面是由另一個人所看到的。」但是在範疇領域中,我不只可以聽一個在場的人所作的陳述,我還可以閱讀書上幾百年前由某個跟我生活在不同時空裡的人所作的陳述。「在語言中,主體際間的交換奠基於簡單的共通知覺的狹窄範圍到十分寬廣的範圍。」

對範疇行動與對象的進一步說明
  先前討論過,範疇意向性的層次不同於知覺、回憶、想像的層次,範疇活動開啟了理智的新層次,並將邏輯帶入經驗之中。「範疇對象,可以由它直接聯繫的脈絡中脫離開來,並且透過語言連接到其他的地方」,傳遞給他人。回憶與想像的移置,它讓我們有對不在場事物的原始感受,「但它們無法讓我們向在言談之中一樣地掌握不在場的東西,並在彼此之間溝通談論它。」
  範疇意向性讓我們抵達真理,但它也讓我們犯錯,或自相矛盾。所謂的自相矛盾是什麼呢?以邏輯的形式來說明,當我說「那輛車是有損傷的」,然後用「S是P」來取代,『我們把「那輛車」取代為「任何的對象」,我們把「有損傷的」取代為「任何的屬性」。』矛盾就是當我說「S不是P」,同時又宣稱「Sp是q」,舉例來說(「這棟紅色的房子是昂貴的;這棟房子不是紅色的」)。「邏輯的一致性對一個真理的陳述是必要的。」
上述所討論的邏輯形式或結構,在現象學中稱作「形式存有學」(formal ontology),這是屬於範疇意向性中的客體端的事態與形式結構的研究。屬於主體這一端的是「形式判斷學」(formal apophantics),這是「有關感受意義與命題的形式研究。」

模糊的現象
  現象學重視模糊的現象。何謂模糊的現象?模糊的現象在日常中很常見;譬如複頌一段句子,卻不知道它真正的意涵,只是表面上看著字唸;或是道聽塗說,沒有經過仔細求證就斷言某一結論;譬如有人說,台灣人是貪財怕死的,很多人都這樣說,這是日本人作的研究……取樣對象是台灣人的樣本;或者是一些公眾意見,政治口號等等;表面上像是在使用語言進行思考,但卻是模模糊糊的。
  像這樣的模糊是範疇活動沒有被適當地建立起來。「是有一些念頭的順序流轉,但這卻不是思考。」兩個模模糊糊談話的人,應該建立的範疇活動沒有建立起來,有的只是一些像是情感或是態度的表達,或是一昧認同對方所表示的某個意見,覺得切中自己心中的想法,像這樣的談話,「其中沒有真正的辯論,有的只是半生不熟的思考碰撞。」
  模糊是在忽視(ignorance)與誤失(error)之間。何謂忽視與誤失?忽視是:「我們只是簡單地不去勾劃談論中的範疇對象;我們只是對這個議題保持沉默。我們並不假裝要思考它,也不打算去思考它。」誤失則是:「我們形構出一個對於某事的意見,我們明白地說出,但後來卻轉變成不正確的。」這兩種情況需要與模糊區分開來,在忽視的情況裡,我並不打算對某議題進行思考;而在誤失,我勾劃出一個範疇對象,並已經超過了模糊而有了一個可區別開來的清晰意見。
  我們的思考經常是由模糊開始的。我們由模糊的思考抵達明晰的範疇勾劃,並建立範疇對象。而由模糊抵達明晰的過程可能會發生什麼情況?我可能會發現最後抵達的明晰的判斷與我先前的模糊的判斷的是同一個,也可能是相反的,或是矛盾的。「矛盾本來是因為模糊而處在隱藏之中。因此,一個判斷必須要被帶入明晰之中,先被明晰地勾劃說出,它才有可能說是邏輯上矛盾或一致。」因此,得由模糊抵達明晰,才能說一個判斷是真或是假。
討論模糊還有兩個重要的形式要說明:不一致(inconsistency)與不連貫(incoherence)。「不一致指的是我們所說的一部分與另一部分在形式邏輯結構上有所衝突。」像前面有舉例:「這棟紅色的房子是昂貴的;這棟房子不是紅色的」。而不連貫指的是:「我們所提出的判斷的內容,並不是適當第組合在一起。」譬如:「大腦知道誰從大門走進來(不是大腦,是人能夠知道事情)。」總而言之,「矛盾屬於判斷的形式上的問題,而不連貫屬於內容,但這兩者都可以在模糊的迷霧中發生。」
  模糊不只在語言中發生,它也在行動中發生。譬如在做事情前,沒有想清楚要怎麼進行,一股腦兒投進去,結果忙得焦頭爛額,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好像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似的。「在這種情況下,決策與選擇中充滿了由模糊所帶來的不一智與不連貫。」而這樣將引起旁觀者的憐憫。

範疇對象與人類智性
  先前討論過語言中的句法勾劃出事態,句法的多重形式造就了範疇意向層次的多重樣態。譬如我們可以說出事物的特徵、它的外在關聯等等,透過語言不同句法的形式:「那輛車很小」、「那輛車是福特的」、「那輛車停在停車場」等等。「在現象學中,語言的句法要素被稱做為語言的範疇構句法(syncategorematic parts of language)」事物有多種被勾劃出來的方式,『它們「散開來了」或是「聚起來了」的方式,都是因為語言句法才有可能。每一種語言的文法設施提供了與其他語言不同的顯現樣式。現象學把句法與顯現的可能樣態關聯起來。』
  這樣的語言句法要素將連續知覺之流打斷,「由一個連續的知覺移到一個突如其來、不連續的智性對象的顯現」,並形成一個範疇對象,依照邏輯法則構成了網路。但這並不是說打斷了連續知覺之流,形成範疇對象後,就成了片片斷斷的碎片。而是範疇對象「使事物間得一種更加重要的連續性(continuity)成為可能。我們從此能更有的,不只是連續的知覺之流,而是彼此相關的事物狀態,並且或得做為其背景得一個世界或宇宙。」

2008年5月13日 星期二

【轉貼】人文參與受苦處境——一種人文臨床的實踐經驗

余德慧(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教授兼所長)

對於這本書的出版,我個人的心情是百感交集。在這消費芻狗世代,金錢、傳媒甚囂塵上,人間滾滾紅塵,地球警訊著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不祥之兆,在這時節,本書的出版又意味著什麼?某種類似於高爾「不願面對真相」的台灣人文版?還是這個世紀的警世箴言?我不知道心道法師心裡怎麼面對台灣這種內外交迫的處境,政客、媒體與暴力幾乎已經成為我們的日常生活,而自己做為學術界的人,幾乎已經不敢自詡為知識分子,這與前輩們的骨氣已顯得非常不一樣;這個時代的知識分子比宗教人士還無奈,所謂「知識經濟」已經完全傾斜到巨大商業體的羽翼之下,人文價值、知識分子的良心、對價值的估算、對內心的體會或悟性,幾乎快成為絕響。在如此嚴峻的情勢下,靈鷲山基金會依舊鍥而不捨地做點警鐘的功夫,可說難得,但顯然不能僅止於此。

本書在其醞釀成形的過程,我多少也參與其事,這有限的參與倒也讓我興起一些念頭:如果知識分子在此消費世代,必須以另一種面貌與其他領域(如宗教)攜手合作,那麼就必須一起「撩」下去,直接將人文知識領域與社會受苦連結起來,而不是讓人文知識兀自躲在象牙塔裡。本書邀請了文學家、哲學家、醫學家等各路知識分子對當前困境進行衡鑑、重新評估、提出路、下藥方,也因此讓我想起「人文臨床」領域的可能性。在此,臨床的意義是指「到受苦難之處」,人文臨床指的是將諸種人文社會科學廣泛地成為受苦之處的中介,亦即,無論是藝術、哲學、文學、歷史學、人類學、心理學、語言學、宗教學等看似與正規臨床無關的領域,都有其對受苦生命產生一些悟性的啟發。

在台灣,無論是助人專業或醫療專業,都逐漸走向目標取向、求實證速解的「專業」發展。今日社會所謂的「專業」,已經變成一種「窄化的行業」,相較於傳統交互關聯的網絡,彷彿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鋸箭療法」,缺乏人性深度,人文社會科學也面臨孤立的危險,兩者的結合將可能成為本世紀知識發展的一條出路。

我希望台灣能夠全面發展臨床人文教學整合課程,引導學生從事知識到生命的整體學習,教學將強調實作的體驗。應用人文素養(來自宗教學、人類學、人文心理學等社會科學,甚至文學、藝術與哲學)於受苦者的現場,緩解各種受苦的折磨,增進療遇的可能性。此處有兩個關鍵詞:(一)受苦(suffering)的範圍:從人文學領域來界定「受苦」,不僅在於生理疼痛,各種精神、心靈的困厄亦屬之,乃至於社會性的受苦(social suffering),如被歧視、文化弱勢、遭遇坎坷、橫遭劫難皆是;(二)療遇(encountering healing):我們認為,人們相遇就有可能觸發關懷,療傷止痛的過程就會發生,故曰:「遇而療之」。宗教施為的信念亦需借助臨床醫療與人類學的跨文化諮詢,即相關的課程訓練,學生亦需在病床邊、災難現場、貧困地區等處習得智慧性的知識,或透過深入現場,使其知識獲得多元層面的理論思考,並反省個人和社會上的多種實踐經驗。

靈鷲山基金會勇於踏出這麼一步,我希望台灣的人文社會科學界也能反省到我們如何以實踐的方式繼續參與社會,而非冷眼旁觀。

註:本文乃是余德慧老師為《感受台灣心希望 ── 2004-2006心靈白皮書紀錄》一書,所寫的推薦序文。

2008年5月8日 星期四

前天做了一個夢,一直想要記下來的。

夢到有一批人來農場做志工,結果有個人說,他以為是要來這種田的,結果我馬上就回說:「這樣啊,吉安那有人在種田,妳現在要不要過去那。」

會想記錄這個夢,是覺得自己有的時候很敏感,會把別人的話當作是有敵意的對待,縱使那個人我可能一點都不認識,可是他的話語或許牽動到我的一些價值,然後我就反擊了。

這樣很不好,非常地不好。

我在想,要怎麼調整自己這個部分呢?

或許「慢」,是很重要的!

先讓自己慢下來,別急著反應,慢下來才有時間思考。

可是等到想好了,會不會說話的時機已經過去了呢?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過了就過了啊,過了不代表就不能說啊,不說也沒什麼關係啊!

或者如果我仔細想想,為什麼想說那個話,會不會就會看到,那個發出話語的當刻,其實是在用言語跟人家打架,不管是想要用言語保護自己,或者讓言語去傷害別人,即便傷害別人可能也不是本意,但是當那個話語發出的時候,保護自己跟傷害別人就是一起的。

另外又想到,如果我是把自己當作照顧者,或許講話就不會那麼快,還有帶著殺傷力了。我如果一直把要照顧別人的想法放在心上,茲茲念念,或許身體就會慢慢知道,自己不是要出去跟人家打架的,是要去照顧別人的吧!

2008年4月28日 星期一

現象學十四講第六講讀書整理

字詞的顯現
通常我們很快地就辨認出在眼前的一串文字,很少意識到對字詞的辨認會先經過對文字本身線條的知覺。但如果是我們所生疏的外國文字(譬如一串阿拉伯文字),或較為艱澀少用的國字(譬如第一次看到春聯上的合成字「招財進寶」),這樣的知覺經驗就會較為深刻。
對標記的知覺有哪些性質?「這樣的知覺是一個持續的歷程,包含著視覺焦點的變化,還有注意力從一個部分移動到另一個部分。」譬如字詞的線條、筆畫、字體、字跡等。當辨認出字詞時,另一個意向性,表意意向便開始作用。表意意向奠基於知覺,「它依賴著對那些變成文字的標記的知覺,所以它也是一個有所立基的意向,也是一個更大整體的一個非獨立部分。」而且顯然地,表意意向為一種空虛意向。

表意意向並非心中的影像或具體的概念
當「橫須賀鎮守海軍陸戰隊」這段文字的出現,我空虛意向著這個部隊,這是表意意向。可能在我心中出現一班士兵在海灘上操著蛙人操的影像,或我想到電影《搶救雷恩大兵》,士兵們乘著搖搖晃晃的水鴨子,在艇上禱告、嘔吐、昏眩,準備搶灘登陸前的畫面。任何可能的想法或影像都可能出現,但這些都不是「橫須賀鎮守海軍陸戰隊」的表意意向。就如同對回憶的誤解一樣。表意意向並非一個影像或具體的概念,或甚至文字本身。而是我們的確透過眼前的字詞空虛意向著那個部隊。

知覺的空虛意向與表意意向的差異
讓我們回過頭想想,知覺立方體的過程。當我看立方體一個面時,其它的面不顯現,我空虛意向著立方體不顯現的面,然後我可以移動我的身體到其他的面,原本空虛意向轉為滿實意向,顯現與不顯現,空虛與滿實意向是流動的。知覺有這樣連續的過程,它由一個焦點轉向另一個焦點,注意的部分不斷的轉移與變化。但字詞的表意意向「一次就指向一個完整的目標,它比知覺中的空虛意象更清楚地指向一個完整的目標,它比知覺得空虛意象更清楚地指向一個精確的目標。表意意向並不是平順漸進的,而是斷開的、可個別確認的。」另一方面知覺的空虛意向還是在感官層次,而表意的空虛意向則屬理性層次。表意意向是理性的入口。

結合表意行動的空虛與滿實意向
表意意向占據了我們大部分的思緒活動。它是最常行使的意向性活動。因為人早已生活在字詞與言語之中。我們需要與人溝通,言語可以滿足需求,執行許多任務。我們需要辨認在生活中種種的字詞,以行使我們的理智生活。
我們知道,知覺伴隨著顯現與不顯現,空虛與滿實意向的混合結構。前面也提過,顯現與不顯現,空虛與滿實意向的結構在任何形式的意向性裏都可以發現,當然,其中也包括表意意向。
  結合表意行動的空虛與滿實是最屬我們的意向性。因為我們可以在事物不在場時以字詞來命名與談論它,我們也可以實際來到所談論對象的面前來,看看它是否和書上所說的,或別人所講的一樣,「我們考察表意的勾畫是否可以轉變成為知覺的勾畫。」在表意行動的顯現與不顯現交互過程當中,「我們達到了一種更高階形式的同一性。經由字詞,我們的命名與談論比僅只是想像與預期來得精確許多。」
  對表意意向的整理可歸納出三個要素:指涉(reference)、字詞(word)與意義或意涵。

圖畫意向
  表意意向與圖畫意向都是奠基於知覺的意向性。那表意意向與圖畫意向有何差別?表意意向是透過在場顯現的文字「妙覺禪寺」向外指向這一個寺廟。而圖畫意向,譬如我眼前的「國立東華大學97級畢業生合影留念」這張照片,則是將圖像帶到我的鄰近之處,圖畫意向是朝向內的意向性,它並不像是表意意向向外指向一個不顯現的對象。
  另外一個表意與圖畫意向的差別是,表意意向較為抽象,圖畫意向較為具體。在我眼前的這張畢業照捕捉了當時拍攝的面、面向與角度或光線等。
  圖畫意向比較像知覺而不是表意意向。就像知覺一個物體,譬如我眼前的這台筆記型電腦,我將注意的焦點從鍵盤上的小紅點,轉移到銀幕下方的顯示燈號,有正在閃爍的像電塔在發射訊號的圖示,也有一個月亮形狀的燈號,或是鍵盤右下方有IBM的註冊商標等。圖畫意向也有這種知覺游移的要素。在我眼前的畢業照,我看著耀盛老師坐在靠第一排右邊第一位,志如老師坐在第一排的中間,或者是我看到自己站在最上排最右邊等。我的注意力從一個部分轉移到另一個部分,就像我知覺著筆電一樣。
  不過,知覺意向性與圖畫意向還是有所差別。因為在我眼前的筆記型電腦還有另外不顯現的面可以轉為顯現。我可以闔上筆電,我看見一個蓋子的開關、蓋到某個角度時,我發現銀幕的燈光會熄掉,或是筆記型電腦的底座有型號的貼紙。但是一個圖畫並沒有這些另外的面。圖畫的面、面向與輪廓是被(拍)畫出來的,它的另一個面充其量不過是這張相片的背面,白色的相紙。

如何欣賞藝術作品?
  觀賞藝術作品的樂趣在於表意意向與圖畫意向彼此間的互動。如文中所提的,「我們可以以言語談論材料基底或是內容主題:我們可以說圖畫中的法蘭西斯培根是很愉快的、壯年的以及開朗的……或是這個藍色與白色對比得很好。」

指示、符號或信號
  現象學所談的指示、符號或信號是什麼?指示意向性就像是我騎車在路上時,看到的路牌。我看到一個像盾牌形狀的標誌裏,標示著九。這個牌子讓我確定自己在台九線上,我按著這個指示,可以從新店到宜蘭,在從宜蘭到蘇澳,最後再到達花蓮。
  指示與字詞有何差別?雖然指示與字詞都共通指向不在場的事物,但彼此間還是有所差別。指示意向性「並沒有非常明確地讓我們以某種方式來意向著這個事物,他們只是把指示到的事物提出來。而字詞為我們把事物勾劃起來;它們給予名稱,並說出關於這些東西的事情。」
  另一個差別在於,指示意向不進入句法,它只讓事物間有順序的關係。而字詞「是屬於句法的」。它讓事物有相當大的彈性來呈現。

豐富的多重樣態,聚實的同一性 
  在本主題底下,作者回顧了到目前為止所討論的種種意向形式。有屬內在生活感性層次的意向性,知覺、回憶、想像、預期。以及奠基於知覺的,向外部世界展開的理性層次的意向性,知覺、表意、圖畫、指示。
  在這兩組的任一組中,「其中的變化形式都是相互依賴的。若沒有想像與預期,我們就沒有回憶;若沒有能力去執行表意義向以及建立指示記號,我們就沒有能力進行圖像意向。」
  一個對象經由這些多重樣態的意向性形式的展現時,其同一性也就更加的聚實。就像瞭解一個人,你可以從他的文章中去瞭解他,也可以從他的相片看到小時候的他,或者回憶與他的互動,他說過的話,他的表情等。經由面、面相與輪廓的部分,或各種不同意向性形式等等,一個人的存在也就更加凝聚堅實了。
  上述所討論的意向性形式都是在自然態度中發生。然而,現象學態度要求我們對自然態度的對象保持一個距離。「我們從一個不同於當時我們運作它們的立足觀點來思索他們、區別它們,還有描述它們。我們懸置了我們的自然意向性,把與這些意向性相關連的同一性存而不論,我們解開了人之所以為人,之所以維擁有世界並在其中經驗事物的理性之人的複雜設置。我們提供了能意與所意的分析,因此得以明瞭在世界上做為事物顯現的受格意涵為何,同時也澄清了何謂存有者的存有與示現。」 
  
       

2008年4月22日 星期二

現象學十四講第五講讀書整理

知覺與回憶
在第二講舉出了一個知覺立方體的現象學描述,使我們瞭解從一個位置上看立方體時,我們一定只能看到立方體的一個面,因為人一定有一個位置,有一個角度。然而,除了看到這一個面之外,另外還有其它未顯現的面,而我可以移動身體來使原本不顯現的面得以顯現,使空虛意向轉為滿實。知覺有顯現與不顯現、空虛與滿實意向的混和結構。同一性是在這樣結構基礎上,不斷的給出之後所成就的。然而,對象的同一性不只在知覺中獲得,它也在其它形式的意向性可以認取。譬如記憶與想像。
如何區別知覺與回憶?記憶對象的「不顯現」是無法透過身體的移動而轉為顯現。我無法像知覺立方體一樣,可以藉由視線或身體的移動使得原本不顯現的面轉為顯現。記憶對象的不顯現更為根本。
另外,以知覺及回憶的所意層來說,知覺是此時此刻的;而記憶是彼時彼的的。

回憶不是心理的圖像,回憶是過去知覺的再活化
現代的腦神經科學或認知科學的發展,使我們傾向將回憶看作是心理面的一個圖像,一個刺激打入視網膜,經由注意及其他程序儲存在大腦中。像是電腦般的層層資訊處理歷程。而現象學用更貼近我們經驗的方式來說明回憶。並說明把回憶看做是心理圖像的謬誤所在。文中指出:『在這種看法中,記憶就和看到某人的照片並認出這個人是誰,是在哪裡拍的照片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差別只在於照片是在「心理之外」(extramental)的世界中,而記憶中的心象是在「心理之內」(intramental)的世界中。』以這樣的觀點來說,回憶就和看照片沒什麼兩樣。
如何區別看圖像與回憶?文中指出:「看圖象時,我們看到一個物體描繪著另一個物體。而在回憶中,我們並沒有看到一個物體描繪出另一個物體。」回憶比較像是我們直接看到那個對象。也就是說,「在回憶中所發生的是我們再度活出先前的知覺,而在回憶中出現的對象就如同它們當時被給出的樣子。我們捕捉到我們先前在意向生活中發生的那一個部分,把它們再度帶來生活中來。」
就像做了一件丟臉的事一樣,我會反覆地回到事發的場景,回憶讓我從回到我當時的知覺,並感受當時的困窘。
回憶的顯現與不顯現結構
如何區別知覺與回憶之間的顯現與不顯現結構?知覺的對象如果在場就顯現,不在場就不顯現。我還可以透過觀看位置的變化來使得不顯現的轉為顯現,空虛轉為滿實意向。
回憶的顯現與不顯現的結構是什麼?如何描述它們之間所意層的區別?回憶出現了一組新的多重樣態與同一性結構,是不同於知覺的。「在記憶中,我們不只再度活化了某一個對象,而且是做為彼時彼地呈現出來的對象。另外,這種對象的再度活化是在此時此地為之,但卻是以做為過去之事的形式為之。而被知覺到的事物所承有的形式是此時此地的。」

回憶真的是過去知覺的再度活化?
作者如何回應可能的質疑,並提出說服人的論述?他說「我們可以重覆活過過去的意識生活中的屋部分,我們可以再度活化一個意向經驗。當然,這必然有它的神經學基礎。知覺中所牽涉到的神經活動以某種形式再度被引發,意識知覺再度被活化,還有,原本在知覺中呈現的物體再度地呈現……老實說,要不是在回憶中我們獲得一個一般性的過去感,我們如何能夠把內在圖像解釋為一個我們過去所看到事物的影像?過去感又如何能為我們所感受?」

回憶的規則與限制
「如果我們要對現象忠實,就必須要以它被經驗的方式來描述它,而不是只把我們希望的、認為對的投射到這個現象上……當然,錯誤確實會發生;常常是我投射出我想看到的,或我認為我應該看到的某個東西。我在回憶與想像之間擺盪。回憶的難以捕捉是惡名昭彰;它並不是可靠的證明,但這就是回憶的限制。」

回憶中的自我
回憶的對象是在彼時彼地給出,而由此時此地為之。這是回憶的所意層。
自我在回憶的面向則屬能意層。對於回憶的自我,可以區分出「正在回憶的我」以及「被回憶所帶出來的我」的分別。而自我的同一性正是由這兩面向所相互構成。

回憶與想像
回憶與想像有何相同與相異處?回憶與想像的所意層不同,但同樣都有移置的發生。回憶是自我移置過去彼時彼地知覺的我,它朝向一個特定的時間或空間。而「在想像中的彼時彼地卻是無時無地,沒有特定的時間點與地點。」
回憶與想像另一差異是不同的信念樣式。回憶的信念樣式是我相信過去的事情是怎樣怎樣,不是先有回憶才有相信,「回憶的出現就直接伴隨著相信這事過去是如何如何一樣。」而想像則是如同(as if)的信念樣式。如同是對相信的懸置。譬如他高興得好像他已經中了大獎一樣(he is so happy as if he has won the grand prize)。
有時候太過頭的想像有時會扭曲了回憶,而這也區別回憶與想像是不同的意向性。

想像對象的同一性
何謂想像的同一性?文中指出:「我們可以把實際知覺到的東西拿來變成想像中的東西,而它仍是同一個東西;我們也可以完全憑空想像一個事物,並對它進行不同的想像,但它也能保持為同一個東西」。然而,想像對象的同一性有它的規則與限制,「如果一個事物要保持為同一自身,某些特定的東西不能被想進來;如果這些不相容的東西被加入在想像內,那原本的事物就會變成了其他的東西。」

想像的形式:預期
想像是基於如同的信念樣式,它較不真實。而預期則是移置自我到現實脈絡裡。預期回到相信的信念樣式,讓想像的事物座落在現實世界的情況當中。譬如對約會的預期,預期自己該怎麼表現,怎麼討好女生,要講什麼話題,如何保持風度,要怎麼呈現自己,要搞笑還是要嚴肅,要活潑還是要內向,要成熟還是要幼稚等等,考量種種自我呈現的可能,以達到某種目的;或是看棒球比賽的轉播,預期自己到打擊練習場打棒球,想像自己怎麼樣比較像一個大聯盟的打者,這些自我都是移置到現實的處境當中,約會的場所,或打擊練習場。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預期自己在某一處境下的行動,這些人自我的同一性較沒有彈性,或她的想像過於逼真,以致於不能自己。譬如由於某種理由,而害怕人群或廣場的人,他們就無法預期自己該如何與人社交。

自我的移置
我可以移置自我到未發生的處境當中。我可以預期自己做這個做那個,打棒球、社交,有所付出有所收穫。我可以移置自我到過去之中,寫出自己的經驗、故事。文學便是這樣形成的。我也可以念戰爭的小說,想像當時的情況。雖然我不可能真的回到過去去體驗一次世界大戰,但是我可以藉由閱讀,來體會當時士兵的心情與遭遇。一個心理治療者,可以移置他的自我到個案的受苦世界,陪伴著他。想像著自己遭遇和他相同的處境,想像他的心情、他的痛苦、他的悲傷、他的憂鬱、他的擔心、他的不安。想像這樣成長背景的他,如何跟世界關聯起來。

2008年4月14日 星期一

Below the surface of the ocean......



晚上看到重播的「非關男孩」(about a boy),真是一部好片。

電影要講的事情似乎也很簡單,就是人生要有意義,就要跟人連結在一起,各種關係型式的連結都可,即便是像是電影裡頭,修葛蘭跟那個小男孩,彼此發展出來的「假父子」關係。而連結的方式,就是為那個人「做些事」,不是從「自己」出發喔,是為那個人的需要去付出。

片尾一堆沒什麼血緣關係的人,聚在一起過聖誕夜,的確有點浪漫化,不過,電影嘛~

裡頭有一段很打動我的場景。小男孩的媽,憂鬱症又發了,哭個不停,小男孩不知道自己可以幫上媽媽什麼忙,跑去找修葛蘭,修葛蘭在鬱足中,跟小男孩說" I'm nobody",這又不是他的問題,小男孩就這樣跑來攪亂他的生活。

小男孩本來還說" You could try",後來看到攤在沙發上那個沒用的修葛蘭,於是就說:

You're right.
You can't help me.
How could you?
You're a stupid person who watches TV all day...

...and buys things.

You don't give a shit about anybody, and nobody gives a shit about you!

小男孩於是離開,決定報名"Kids Rock"的表演。媽媽說他的歌聲像天使,他在想,或許他的歌聲可以讓媽媽開心,即便他在"Kids Rock"的演出,可能會使他在學校裡,變成大家的笑柄,但他還是想要為媽媽做點什麼。

修葛蘭在小男孩離開後,自己逛著唱片行、在餐廳吃飯,開始在想:

My life is made up of units of time. Buying CDs: Two units.
Eating lunch: Three units.
Exercising: Two units.

All in all, I had a very full life.
It's just that it didn't mean anything.


Look who's coming round the bend

The fact was there was only one thing that meant something to me:
Marcus. He was the only thing that meant something to me.
And Fiona was the only thing that meant something to him.
And she was about to fall off the edge.

於是,修葛蘭跑去找小男孩的媽,"do something"!

後來修葛蘭還陪著小男孩上舞台,甚至故意讓自己成為笑柄,轉移學生的注意,好讓他們忘了嘲笑小男孩,那一段戲也很精彩。

在那個許多人「聚在一起」的聖誕夜,最後,引了Bon Jovi的話:

"No man is an island."

這是一部關於總是想著把自己照顧好不麻煩別人,但是也不讓別人來麻煩自己的男孩,受困在「自我」的孤島,然後如何脫困的故事。

現象學十四講第四講讀書整理

對現象學初步的說明,首先區分自然態度及現象學態度。自然態度是什麼?是人所習以為常的思維習慣?作者對自然態度的敘述是『當我們涉入在我們原初的、往世界而去的生活之中,當我們意向著事物、處境、事實以及其他對象時,我們自然而然地有所聚焦,不管是關注這個或關注那個,此狀態即是自然態度。我們可以這樣說,自然態度是「原本就是這樣的觀點」,是我們從其中出發而去看事情的,是我們原本就在其中的。我們並未從其他任何更根本的狀態轉移到自然態度之中。』
世界與自我的關聯是什麼?世界與事物是什麼?自我是事物的接收者。自我與世界的關聯是奇特的。這關聯的矛盾在於,「世界如何包含萬世萬物、包含自我,而自我又如何能意向萬事萬物,包括對世界和對自我本身的意向?」自我擁有世界,又屬於世界。「世界與自我是一個終極的雙生極,構成一個支持所有事物的環形脈絡。」
現象學如何說明世界?回到部分與整體的結構,世界是整體嗎?世界是包含整體的一個脈絡。世界不是所有事物的總和。文中描述道:「世界比較像是脈絡(context)、環境(setting)、背景(background)或是界域(horizon)。」世界不是所有事物中的任何其中一個,它是以一種獨特的同一性呈現給我們?如何獨特呢?世界是以「圍繞著所有事物的方式給出的。世界承載了所有的事物,但卻不像世界上任何承載器具。世界不是一個天文學上的概念;它是關聯我們直接經驗的一個概念。世界是支持經驗的具體實際整體。」
現象學如何說明自我?如果世界是最寬廣的整體,是最包容的脈絡,則自我即是這最寬廣整體中事物所環繞的中心。
世界信念是什麼?「我們接受世界的方式,其形式其實是一種信念。我們的信念即是,先相信事物就是如此這般存在。」另外還有其他信念的樣式,像是懷疑、拒絕、或然性、否定、駁斥等。世界信念獨特的性質在於「我們從來無法獲得或學習而得到世界信念。打從一開始我們就有世界信念,甚至早於自己的出生。文中的論辯是,自閉患者必然有的痛苦即是他們的世界信念仍然在運作;如果不是這樣,就會完全沒有任何覺知,也沒有任何自我感受。
自我在世界中的獨特性,作者有段生動的描述,他說:「當我們失去了一個親近的朋友,我們即嚐到如此的消亡;對我們來說,不只是這個朋友不在了,世界為其存在的方式也失去了。世界從此失去了一個被經驗的方式,一個用一個人的一生來成就的經驗方式。」
現象學態度是什麼?「現象學態度是當我們對自然態度與其中所發生的意向性加以反思時的聚焦狀態。哲學分析即是在現象學態度之下所從事的活動。現象學態度有時也被稱為超越態度(transcendental attitude)。」
從自然態度到現象學態度的轉變發生了什麼?「轉向現象學態度的移動是一種「全有或全無」的轉變,這個轉變以一種反思的方式,完全地脫離了自然態度以及其中所認定的事物,包括最底層的世界信念。」
轉移到現象學態度的反思,並非全然懷疑自然態度。因為「如果進行哲學反思意味著由確信轉變為懷疑,那我們就沒辦法思考「確信」的意向運作」。
還原是什麼?「當進入這一種新的狀態,我們懸置了正在專注的意向性。這種懸置,這種使我們的根本信念暫停作用的動作也叫做存而不論。我們懸置了我們的信念,我們把世界以及所有的是物放入括弧中。」
何謂放入括弧中?在這樣做時,我們並沒有把它們變成僅是表象、幻相、純粹觀念或是其他任何純粹主觀印象。反而,我們現在將它們視為是自然態度中某一意向性所有相關。
什麼是存有學區分?我們分別了一個事物及其表象。事物的表象是什麼?事物的表象是事物所給出的多重樣態,當然在多重樣態後有個事物的同一性。文中說明如果我們更能夠清楚地區別出事物本身與其表象,更能夠保留事物本身的現實,也更能夠提供一個關於「世界」本質的描述。由此可見現象學區分種種事物所給出的多重表象,甚至是自我對事物意向性及其關聯與世界的區分都是在從事現象學的反思時重要的工作。
什麼是諦實?「我們從現象學觀點而來的經驗與分析所得到的斷言是諦實的(apodictic)。諦實的命題表達了明確不移的事物,表達了必然的真理。」不會再有任何其它的可能的描述就是諦實的。譬如,「只有在過去與未來的襯托下,才有時間上的現在。現在總是伴隨著過去與未來,不可能獨立出現。」
諦當是什麼?「指命題中所有的模糊都被清除乾淨。事物所有的面向都被帶出來,所有意涵都被考察了。」事物所關聯的意向性全涵括則是諦當的。
何謂超越?「意識,即使是在自然態度下,也是超越的,因為它超過自己而抵達在其之外的事物。自我可以被稱為超越的。超越的自我是作為真理的行使者的自我。超越環源是轉向作為真理行使者的自我,而超越態度是當我們把這個自我與意向性主題化時所採取的立足點。」
所意是什麼?「它指的是以超越態度來視之的客體端連結。它所指的客體端是被超越現象學還原所置入括弧內的。」
何謂能意?『能意指的是我們意向事物時的意向活動:知覺、表意動作、滿實意向、判斷、記憶。但它也必須是由現象學觀點來考量的。它們是現象學的「存而不論」,使之無效之後,所得到的意識活動。』可知,所意是指向客體端的連結,而所意則是主體這方的意向性活動。
如何使人信服進入現象學態度的合法性?作者表示,其實人在自然態度中就有從事哲學反思的時刻,否則「要對尚未經驗哲學思考的人介紹哲學則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然而,現象學還原並不是企圖創造出世界新的面向,而是要仔細考察或去釐清我們「曾經經驗過的自然態度與哲學態度的區分,並試著去解釋這兩者之間的轉移。」
存有學的還原是什麼?「存有學的還原訴求是人類要求真理與科學的追求。呈現所考察事物的意向性、合適於此種事物的判準、相應的研究方法、進行指正與確認活動的學術社群模式等。」
為何要進行存有學的還原?「我們具有事物的知識,卻沒有如何把握這些事物的知識。任一科學若要達到完全的確立,則必然要探究其之所以如此成就的基礎,也就是要探究成就這種科學的種種意向性。它們遺漏了關於這世界,也是關於自己的最重要部分。現象學補充並完成了這些個別科學。也因為支持這些科學以及他們的有效地位,現象學成了諸種科學中最具體的一個。它使廣大的整體脈絡恢復,克服了個別科學的自我遺忘。」
什麼是笛卡兒式的還原?「笛卡兒的方法是從事一個「終身一次」的完全懷疑,懷疑所有原本認定為真的判斷。」笛卡兒的懷疑是去懷疑任何在自然態度底下的事物,包括那些顯明的事實。但這卻使人困在自我中心裡。而現象學提出準備去懷疑的方式。「我們不需要全面的懷疑,而是要對我們的種種意向採取一種準備去懷疑的態度。當我們準備去懷疑我們的一個信念時,我們是對這一個原本相信的信念採取一種中立的立足點;我們尚未懷疑它,指是擱置了我們的相信。」

2008年4月10日 星期四

【童年與社會】番外篇(20080410)

今天中午南華團體督導之後,我忽然想到一個有關「Bio-Psycho-Social」的可能性。

今天其中一個夥伴說,她認輔的小朋友感冒了,動作也比平常緩慢,但在認輔過程中卻不停的在撿樹葉及爬樹,她雖然進行了同理的動作,小朋友卻依然不為所動。

我原本以為,是因為小朋友專注在自己的感冒沒有被理解,而認輔的夥伴則是堅持在自己想進行的活動,因此產生不一致而非同理。後來發現,似乎還有著另外一個理由。

我發現,我將小朋友的狀況切割了。「生理」的不舒服,是不會因為我們的同理,就不會再影響的。感冒的小朋友不會因為我們說了一句「我知道你今天不舒服」,在撿樹葉時就沒有感冒了;也就是說,感冒卻持續撿樹葉的的小朋友,與健康且持續撿樹葉的小朋友,是不一樣的。如果我們以為已經處理「生理」層面,而遺忘它在整個人身上的交互作用時,其實是「看」不到小朋友的。

或許這便是將「Bio-Psycho-Social」拆開來看,或是將之視為整體的差別吧?前者是將此三層面分開處理,而後者則是去探討在這個人身上的交互影響,了解這個人是如何活著。

樓昕

【童年與社會】讀書會心得(20080402)

因為我有這本書的中文版,所以在這次讀書會之前,我其實已經將第一章的第一個個案史看完了。但,也正因為我看完了,所以在這次的讀書會上,反而有更不一樣的感觸。

正如維倫老師在讀書會上對篠琳學姊說的,為什麼推薦這本書給學姊,一來是因為要讓學姊了解英文文法的論述過程,跟隨Erikson的理路去看這件事情;二來則是要讓學姊重新了解「Bio-Psycho-Social」的模式,到底該如何在臨床心理學上呈現。

在這次讀書會以前,我心目中的「Bio-Psycho-Social」模式,是先去了解個案是否有著生理上的病痛,例如一個一週內有六天都在失眠的個案,或許是因為躺在床上便開始咳嗽,導致他無法安穩入睡;接著會探討個案與其他人的互動,了解他與其他人互動的網絡中,有著怎樣的問題,例如因為一直在咳嗽,所以別人不敢靠近他,擔心自己也被傳染;最後,才是探討個案的心情,或是他試圖想要傳達的訊息,例如覺得自己很寂寞,沒有人願意與自己互動。

(以上為臨床實習時使用的方式。)

但,當我在讀本書第一篇個案史時,我卻很直接的選擇了「死亡」為詮釋的角度。畢竟,當我看到「祖母過世」以及「重複盒子的遊戲」時,我的感覺很直接的跳到「個案發病的理由,是因為覺得自己導致祖母的過世,而無法原諒自己」之類的詮釋上去了,卻沒有想過「身體」與「社會」兩個層面與這個個案的相關性。畢竟,自己太習慣用Yalom提過的「臨終關懷」作為詮釋,而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

一直到讀書會當天,在與維倫老師的討論下,我才發現自己似乎太過狹隘,在「Bio-Psycho-Social」的部份,我將個案切割的太「有稜有角」,卻忘記整合起來看;而在個案的部份,我又太快選擇詮釋的角度,卻忽略個案的其他層面。或許,這便是我不足的部份吧!

而在讀書會後,我將第一章完整讀完後,不禁又再次的想起維倫老師要我們重新思考「Bio-Psycho-Social」的意義,忽然想通Erikson要我們嘗試的理路。我忽然領悟如何以「置身所在」的方式,去看到人的整全性。我想到的,是自己在學完「催眠治療」後,總是習慣用一個「故事」或是「意象」去詮釋一個人,而那個意象中,個案的身體性及與別人互動的模式會自然浮現,心理狀態更是明顯。(一時想不到好例子,想到時會再補上。)

或許,這樣的模式,反而才是臨床心理學所期待的模式,而非單一準則評斷(如DSM診斷系統),或是「純粹」神經病理學(如給藥就會好的精神科醫師)。

這便是我在週三的讀書會後,領悟到的心得囉。

樓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