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9日 星期二

7 同在的味道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南華國小裡有一間小小的遊戲室,裡頭有玩偶、球類玩具、沙箱、一些打擊樂器等等。我心理想:若是能夠在遊戲室裡頭,那裡應該有很多的玩具可以讓瑞斯用來表達他心裡在想的事情。而且,遊戲室將會是一個封閉的空間,不受其他人、事、物干擾。

我這樣想,或許是對於上一次和瑞斯的相處時間感到有些無聊。

七點五十五分,瑞斯走進教室,他自己放好書包還有喝到一半的巧克力牛奶,走到我的面前。

「瑞斯,你今天比較晚。」我說。

「有的時候就會比較晚。」他擦了一下嘴上的殘留牛奶痕跡接著說:「有的時候就會比較早。」

「沒關係,我們還有三十五分鐘。」我說。

「喔!好險還有三十五分鐘!我上星期有玩風之谷,裡面有…」他邊走邊講了好長一串電動玩具裡的內容。我們從教室走下樓梯,穿過大草坪,到了「石膏樹」旁邊的鞦韆,一路上都沒有停止的描述著。

「這鞦韆可以坐。」他指著鞦韆說。
早晨一場雨,在黑色的橡皮坐墊上留下一些積水,瑞斯毫不理會坐墊上的積水,很快地坐上去開始搖盪。我今天才注意到瑞斯的牙齒前排被蛀得黑黑的、崎嶇不平。

「今天不可以爬那棵樹了,因為很危險,會死翹翹喔!」一會兒他走到大樹下,像是個大人的口氣看著樹說,接著又繼續說起他在遊戲裡殺了什麼東西。

「你很開心能玩那些遊戲,而且你想要跟我說很多你玩的內容。」事實上,我打斷了他的話試圖想要做個總結。我非常希望可以有新的主題現在出現,而不是盡說些我聽不懂的電動遊戲。

「那個玩具城裡面有三個地圖。」他繼續說。

「你想要用畫的,告訴我你玩的那遊戲嗎?」我說。

「好啊!」瑞斯說。他的答應讓我振奮了一下。我想我也需要感謝他對我打斷他的話語的包容。

我拿出新買的十二色粉蠟筆,因為前幾次彩色鉛筆經常被瑞斯折斷,加上他堅持從離教室很遠的地方,拿著折斷的鉛筆走回教室削的奇特狀況,我特地買了一盒「屬於瑞斯」的粉蠟筆,即使折斷了也沒有關係。瑞斯拿過粉蠟筆,卻沒有特別的反應,像是沒發現這是一盒我為他預備的全新的、屬於他的筆。我從包包中拿出紙遞給他。

「不是這個,我要新的紙!我們去溜滑梯畫。」我遞給他的紙上面畫了他第一次畫的「小電怪」,他看見紙上已經有了圖案,跟我要了新的白紙和粉蠟筆,轉身跑向滑梯。

瑞斯很快地爬到滑梯上,趴在上面,我跟在他的後面,也隨著上了滑梯。

「殺了這隻熊,然後…」他半身側對著我,把蠟筆盒推開一點點,拿出紅色的粉蠟筆邊說邊畫出刺殺時流出的血,但不像一開始那麼有勁的感覺。他口裡說著還有飛鏢,不過停頓了一下,像是飛鏢太難畫,故做放棄的樣子。

「你幫我開!好難開。」他試著想要打開粉蠟筆盒子,但只是隨意的推粉蠟筆盒,便將盒子遞給我,但突然間盒子救被推開了。

「你說很難開,可是你打開了。」我說,我覺得他的請求比較像是習慣性的要別人為他完成事情,而我要說出

「他有能夠完成這件事情的能力,而且他已經完成了。」

「一、二、三、四、五!」他拿出黑色蠟筆,畫了一個小人。畫手指頭時,瑞斯大聲的數出手指的數量。接著換畫另一隻手,口中也同樣數到五。瑞斯在畫好的手中,畫上「十字飛鏢」。他剛剛說很困難拿到的武器,似乎在畫中實現了這件事。

很快的,他結束了圖畫,把畫紙和筆隨手遞給我,爬到滑梯的側邊。

「我要從這裡跳下去。」他在滑梯的邊緣掙扎要跳下去的樣子,然後奮力向下跳。

「每個都要跳兩次!」他成功的彎曲著膝蓋,跳到地上,接著換到另一個滑梯,也照樣爬到滑梯的上面,準備要往下跳。

「你要哭了嗎?」還沒跳下去前,瑞斯突然轉頭問我。

「你覺得我看見你從滑梯跳下來,想要哭嗎?」我想確認他的意思,也邊在想我要回他什麼。

「因為你擔心我,怕我死掉。」瑞斯說。

「嗯,我的確會害怕你會受傷。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我說,事實上我覺得我正在利用我們的關係告訴他:「別傷害自己」。

他上了滑梯,再一次跳下去,接著換到一個更高更長的滑梯。

「喔!這個我不敢跳。」他站在滑梯的最高處往下看,然後他向下滑了些,再輕易的跳下。瑞斯的動作就好像他從「石膏樹」上要下來時,也總是輕鬆的往下一跳。

「你拉我!」他說。我蹲在滑梯的上面,旁邊是一個鐵製螺懸狀的階梯,瑞斯向著我慢慢往上爬,並且向我伸出一隻手。

「你想要我幫助你。」我自然的把手伸向他,之前瑞斯也很常爬這個階梯,但現在他卻向我伸手。瑞斯上來後,又再一次跳下去。

「你之前可以爬上來,可是今天你爬不上來。」我說。

「對,你幫我,因為我老了。你看著我做,跟我一起跳。」他爬上另一個滑梯往下跳。

「嗯,我跟你很要好,可是我不一定要這樣做。」我說。

「你跟我跳!」他用喊叫地。

「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下去嗎?」我回應他。

「可以阿!」他大聲地說。
我一步一步地從螺懸階梯往下。而瑞斯從滑梯的斜坡爬了上去,然後像我一樣一步一步地由螺懸階梯下滑梯,接著他要我重新做一次,他再模仿著一樣的動作下來。

「蜘蛛在你的頭上了!」他下了滑梯跑到在上次發現蜘蛛的地方,假裝在地上捏了一下,然後叫我蹲下用手把

「蜘蛛」放到我的頭頂。

「你把蜘蛛放到我的頭上嗎?」我知道其實沒有蜘蛛,平靜的說。

「牠會把你變得越來越白!你蹲下我來幫你。」然後瑞斯伸手拍了拍我的頭。

「我們剩五分鐘。」我起身看了下手錶。
瑞斯自己往鞦韆走去,鞦韆在回教室的路上。而當我們走到了鞦韆,瑞斯又開始回到他的遊戲人物的話題。

「這些遊戲都在你家呀?」我問。

「這是遊戲!都在我家阿!還有阿姨。」他小小聲的說。

「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這是秘密,我不能告訴你。我明天星期二再告訴你,這是秘密。」

「這是人類的血。」我們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見地上一塊紅色的油漆,他說。我們停在油漆的前面約一分鐘。

「我要看一下。」接著走到回教室前的樓梯,瑞斯抓著樓梯的欄杆看著地下室叫。

「我知道你不想要回去,不過我們下次還可以來。」瑞斯沒有動,所以我連續說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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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次面對面的相處,特別在我記錄完後,突然覺得每個片段顯得很零碎。好多次他的電動遊戲主題,我都忍不住的插話,或是不知如何接話,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當瑞斯在滑梯上希望我按著他的只是進行遊戲時,我腦子裡想著:「難道這一個小時的陪伴,就真的是陪他玩著他想要的遊戲?」這些感受與想法,都在我回到整理記錄時又再次遇見。
事實上,在我想要聽見更多他的生活時,瑞斯早已開始用他的方式和我分享他上一星期的生活,而我似乎沒有安靜聆聽他的分享。

我想我還沒有堅持、穩定、敞開自己的在「陪伴」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