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日 星期四

時間怎麼能夠放起來?

昨天早上寬寬問:「為什麼每四年會多一天?」他媽媽說:「因為每年會多出一點時間累積起來,四年就多出一天了。」

寬寬很不滿意,他大聲說:「時間又不能放到瓶子裏去,怎麼累積起來!」

我覺得寬寬是對的。時間的確不能裝到瓶子裏,那什麼叫做把時間累積起來呢?

為了跟寬寬說明,我從太陽的起落開始,加上月亮的圓缺與四季的偱環,告訴他人們經驗到這些反覆偱環的現象,就會感覺到時間的不同。寬寬可以瞭解。接著我說但這樣的時間經驗沒有那麼細,如果我們兩個要約三天後的這個時間見面,那如何能確定「這個時間」呢?我就以寬寬知道的日晷為例,告訴他人們就想到以太陽的影子來定時間。每天太陽的影子在同一個地方的時候就是「同一個時間」。

說著說著我就想到,太陽的影子除了長短變化外,也會左右改變。我也告訴寬寬,人們也發現,太陽的影子會左右移動,而且跟春天、夏天、秋天、與冬天有關。寬寬好像也懂這些。

我接著想,要如何告訴他計時器與太陽時間的不一致呢?我告訴他,人們發現鐘擺這個東西,每一次的擺動時間是一樣的。寬寬看過有鐘擺的時鐘,他知道我指的東西是什麼。但他問:為什麼它每次一樣?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說:就是這樣!(這裏其實還有另一個問題:怎知它是一樣的?是用什麼「時間」來測定它是一樣的?我也不知道;還好寬寬沒問)。

我說,人們就開始用鐘擺來計時。它也是一種反覆偱環,而且不需要依賴太陽。不管是陰天還是夜晚,都可以計時了。這真是方便!擺鐘獨立於太陽與月亮的環境之外。我接著說,但是有一個問題:當人們要看多少鐘擺時間跟太陽時間是一樣時,卻會發現兩者之間沒法完全符合起來。舉例來說,可能第一天測到的是1000.1次鐘擺是一天,第二天測1000.4是一天。人們發現沒有辦法讓鐘擺時間的計數與太陽時間完全一樣。為了方便起見,就規定鐘擺1000次是一天。但太陽沒有因為我們的規定而改變,它的時間還是一樣在走。而每天超出規定的一點點時間,後來就會「差很大」。所以人們又規定,每四年就把這些「累積」起來的超出時間,算成一天。把這一天放在二月的最後一天。

當然我的物理學知識不是很好,上面的說法也不見得是時間計算的實際發展經過。不過講到這裡我發現了一個現象。太陽時間與鐘擺時間的關係正是一個人類對自然進行規定的例子。以日晷與鐘擺為例,前者是在太陽經驗的延伸,也必需依靠太陽的條件。而鐘擺不需依賴太陽的條件,某種情況而言,是自足的、獨立。也讓我們可以把它移置到不同的處境中使用。甚至反過來規定太陽時間。

然而去經驗時間與去規定時間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不過我們現在常常分不清楚。好在不管我們如何規定時間,太陽還是太陽,我們還是要遷就太陽。規定所不及的「剩餘」還是不能完全忽略,總是要遷就它。

但心理學對於孩童、精神病患、或是總的來說,對於人,是在經驗他們還是規定他們?被心理學所規定的對象,能夠像太陽一樣,有無法忽略的「剩餘」,還是無能力去把那些測度底下的「剩餘」堅持出來,從而只能被否定,甚至自己否定那些測度所無法抵達的「剩餘」?

這樣看來,我們經常會規定孩童是什麼,而不是去經驗孩童是什麼!而且我們還自以為我們的規定就是孩童的原本樣貌!

寬寬聽完時間如何出現「累積」的現象後,說:我現在知道時間如何累積了。但那一天又怎麼可以放進去,它又不是貼紙,怎麼放到月曆裡去!

我開始想,到底我有沒有經驗到寬寬的提問?

2009年6月9日 星期二

7 同在的味道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南華國小裡有一間小小的遊戲室,裡頭有玩偶、球類玩具、沙箱、一些打擊樂器等等。我心理想:若是能夠在遊戲室裡頭,那裡應該有很多的玩具可以讓瑞斯用來表達他心裡在想的事情。而且,遊戲室將會是一個封閉的空間,不受其他人、事、物干擾。

我這樣想,或許是對於上一次和瑞斯的相處時間感到有些無聊。

七點五十五分,瑞斯走進教室,他自己放好書包還有喝到一半的巧克力牛奶,走到我的面前。

「瑞斯,你今天比較晚。」我說。

「有的時候就會比較晚。」他擦了一下嘴上的殘留牛奶痕跡接著說:「有的時候就會比較早。」

「沒關係,我們還有三十五分鐘。」我說。

「喔!好險還有三十五分鐘!我上星期有玩風之谷,裡面有…」他邊走邊講了好長一串電動玩具裡的內容。我們從教室走下樓梯,穿過大草坪,到了「石膏樹」旁邊的鞦韆,一路上都沒有停止的描述著。

「這鞦韆可以坐。」他指著鞦韆說。
早晨一場雨,在黑色的橡皮坐墊上留下一些積水,瑞斯毫不理會坐墊上的積水,很快地坐上去開始搖盪。我今天才注意到瑞斯的牙齒前排被蛀得黑黑的、崎嶇不平。

「今天不可以爬那棵樹了,因為很危險,會死翹翹喔!」一會兒他走到大樹下,像是個大人的口氣看著樹說,接著又繼續說起他在遊戲裡殺了什麼東西。

「你很開心能玩那些遊戲,而且你想要跟我說很多你玩的內容。」事實上,我打斷了他的話試圖想要做個總結。我非常希望可以有新的主題現在出現,而不是盡說些我聽不懂的電動遊戲。

「那個玩具城裡面有三個地圖。」他繼續說。

「你想要用畫的,告訴我你玩的那遊戲嗎?」我說。

「好啊!」瑞斯說。他的答應讓我振奮了一下。我想我也需要感謝他對我打斷他的話語的包容。

我拿出新買的十二色粉蠟筆,因為前幾次彩色鉛筆經常被瑞斯折斷,加上他堅持從離教室很遠的地方,拿著折斷的鉛筆走回教室削的奇特狀況,我特地買了一盒「屬於瑞斯」的粉蠟筆,即使折斷了也沒有關係。瑞斯拿過粉蠟筆,卻沒有特別的反應,像是沒發現這是一盒我為他預備的全新的、屬於他的筆。我從包包中拿出紙遞給他。

「不是這個,我要新的紙!我們去溜滑梯畫。」我遞給他的紙上面畫了他第一次畫的「小電怪」,他看見紙上已經有了圖案,跟我要了新的白紙和粉蠟筆,轉身跑向滑梯。

瑞斯很快地爬到滑梯上,趴在上面,我跟在他的後面,也隨著上了滑梯。

「殺了這隻熊,然後…」他半身側對著我,把蠟筆盒推開一點點,拿出紅色的粉蠟筆邊說邊畫出刺殺時流出的血,但不像一開始那麼有勁的感覺。他口裡說著還有飛鏢,不過停頓了一下,像是飛鏢太難畫,故做放棄的樣子。

「你幫我開!好難開。」他試著想要打開粉蠟筆盒子,但只是隨意的推粉蠟筆盒,便將盒子遞給我,但突然間盒子救被推開了。

「你說很難開,可是你打開了。」我說,我覺得他的請求比較像是習慣性的要別人為他完成事情,而我要說出

「他有能夠完成這件事情的能力,而且他已經完成了。」

「一、二、三、四、五!」他拿出黑色蠟筆,畫了一個小人。畫手指頭時,瑞斯大聲的數出手指的數量。接著換畫另一隻手,口中也同樣數到五。瑞斯在畫好的手中,畫上「十字飛鏢」。他剛剛說很困難拿到的武器,似乎在畫中實現了這件事。

很快的,他結束了圖畫,把畫紙和筆隨手遞給我,爬到滑梯的側邊。

「我要從這裡跳下去。」他在滑梯的邊緣掙扎要跳下去的樣子,然後奮力向下跳。

「每個都要跳兩次!」他成功的彎曲著膝蓋,跳到地上,接著換到另一個滑梯,也照樣爬到滑梯的上面,準備要往下跳。

「你要哭了嗎?」還沒跳下去前,瑞斯突然轉頭問我。

「你覺得我看見你從滑梯跳下來,想要哭嗎?」我想確認他的意思,也邊在想我要回他什麼。

「因為你擔心我,怕我死掉。」瑞斯說。

「嗯,我的確會害怕你會受傷。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我說,事實上我覺得我正在利用我們的關係告訴他:「別傷害自己」。

他上了滑梯,再一次跳下去,接著換到一個更高更長的滑梯。

「喔!這個我不敢跳。」他站在滑梯的最高處往下看,然後他向下滑了些,再輕易的跳下。瑞斯的動作就好像他從「石膏樹」上要下來時,也總是輕鬆的往下一跳。

「你拉我!」他說。我蹲在滑梯的上面,旁邊是一個鐵製螺懸狀的階梯,瑞斯向著我慢慢往上爬,並且向我伸出一隻手。

「你想要我幫助你。」我自然的把手伸向他,之前瑞斯也很常爬這個階梯,但現在他卻向我伸手。瑞斯上來後,又再一次跳下去。

「你之前可以爬上來,可是今天你爬不上來。」我說。

「對,你幫我,因為我老了。你看著我做,跟我一起跳。」他爬上另一個滑梯往下跳。

「嗯,我跟你很要好,可是我不一定要這樣做。」我說。

「你跟我跳!」他用喊叫地。

「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下去嗎?」我回應他。

「可以阿!」他大聲地說。
我一步一步地從螺懸階梯往下。而瑞斯從滑梯的斜坡爬了上去,然後像我一樣一步一步地由螺懸階梯下滑梯,接著他要我重新做一次,他再模仿著一樣的動作下來。

「蜘蛛在你的頭上了!」他下了滑梯跑到在上次發現蜘蛛的地方,假裝在地上捏了一下,然後叫我蹲下用手把

「蜘蛛」放到我的頭頂。

「你把蜘蛛放到我的頭上嗎?」我知道其實沒有蜘蛛,平靜的說。

「牠會把你變得越來越白!你蹲下我來幫你。」然後瑞斯伸手拍了拍我的頭。

「我們剩五分鐘。」我起身看了下手錶。
瑞斯自己往鞦韆走去,鞦韆在回教室的路上。而當我們走到了鞦韆,瑞斯又開始回到他的遊戲人物的話題。

「這些遊戲都在你家呀?」我問。

「這是遊戲!都在我家阿!還有阿姨。」他小小聲的說。

「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這是秘密,我不能告訴你。我明天星期二再告訴你,這是秘密。」

「這是人類的血。」我們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見地上一塊紅色的油漆,他說。我們停在油漆的前面約一分鐘。

「我要看一下。」接著走到回教室前的樓梯,瑞斯抓著樓梯的欄杆看著地下室叫。

「我知道你不想要回去,不過我們下次還可以來。」瑞斯沒有動,所以我連續說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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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次面對面的相處,特別在我記錄完後,突然覺得每個片段顯得很零碎。好多次他的電動遊戲主題,我都忍不住的插話,或是不知如何接話,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當瑞斯在滑梯上希望我按著他的只是進行遊戲時,我腦子裡想著:「難道這一個小時的陪伴,就真的是陪他玩著他想要的遊戲?」這些感受與想法,都在我回到整理記錄時又再次遇見。
事實上,在我想要聽見更多他的生活時,瑞斯早已開始用他的方式和我分享他上一星期的生活,而我似乎沒有安靜聆聽他的分享。

我想我還沒有堅持、穩定、敞開自己的在「陪伴」瑞斯。

2009年3月14日 星期六

不問意義,但問使用

最近文本的閱讀常碰觸到去討論「社會正義」或「公平」的問題,有的時候很煩,覺得要怎麼定義「公平」?以及哪能事事都從「公平」來考量呢!

可是難道我不在乎「公平正義」嗎?好像也不是,後來才發現,其實是我問錯問題了。

我應該要問:「什麼時候或什麼樣的狀態,我(們)會在意公平問題?而什麼時候或在什麼樣的狀態,我(們)會覺得公平不重要」。透過這樣的探問,才能幫助我認識到,「公平」對我的意涵是什麼。

Barker在回答「什麼是文化研究(cultural studies)?」時,也說明了這樣的概念:

我認為當我們被問及文化研究「是」什麼時,我們一直受到日常英語文法的蒙蔽,而採取一個錯誤的途徑。相反地,倘若這個問題能夠以「我們如何談論文化研究?以及文化研究之目的為何?」等提問方式,而非問及「什麼是文化研究」,那麼這或許更教人感到雀躍。這實在是因為「是」這個字富含著再現主義(representationalism)的假定,當我們問及「什麼是文化研究?」時,「是」這個字的使用即暗示著:文化研究就如同某一個存在於獨立客體世界中的客體般,同時這個事物是我們可以認識的,也可以為它命名。也就是說,「文化研究」這個符號能如實地描繪出一個實質的事物。

然而,當「是」所指的意涵若不是指一種形而上的普世真理(truth),或是指一個獨立客體世界的準確再現(representation)時,我們根本無法理解究竟「是」所指的是什麼。語言(language)並非準確地再現世界,語言是一個用來達成我們目的之工具。知識並非關於獲取真實的準確圖像,而是學習如何才能適當地瞭解世界。正因為我們擁有極為不同的目的,因此,我們才發展出各種多變的語言。所以,在我們重新將「什麼是文化研究」的問題描繪成「我們如何談論文化研究以及談論文化研究的目的為何」時,我們正是在將關於再現的問題,轉換成一個關於語言使用的問題。


打完以後發現,這樣的說法,也很維根斯坦耶!

引自:
Barker, C. 著,許夢芸譯,2007[2004],《文化研究智典》(The Sage Dictionary of Cultural Studies)(頁1-2)。台北:韋伯。

2009年3月7日 星期六

願我有能力帶領各位思考,回到你/妳們自己身上思考

剛看完學生們在第一堂課中所寫的,關於自己關心或擔心的事。我知道,他們都寫出了真正的困惑。我說的「真正的」指的是,他們寫下的,不只是一個人自己的問題,而是屬於「人」這種生物所會面臨的問題。

人活著是依憑著什麼?我的未來當會如何?我要走自己的路嗎?我關心的家人怎麼辦?我現在要做什麼?我能相信嗎?

然而,就我在東華這幾年來與學生的接觸,我猜想,應該不是很多學生可以想出一條路出來。面臨真正的困惑但想法卻走不出去,只能經驗到自己的想法零散掉,真是一個「囚」字!

在這樣的「囚」底下,也莫怪學生呈現出安靜、平板、甚至有些退卻的樣子。

想事情是需要教導的,也需要帶領的。但這些學生們都不知道,也沒有告訴過他們。而這卻也讓他們以為,自己不會想事情是因為自己笨。

覺得自己笨的人,怎麼會敢去眺望未來?未來就像沈重的負擔,壓著我的學生們喘不過氣來。

做為老師的我,是要讓他們更加感到自己的不足,更加害怕未來嗎?還是要帶領他們走出這樣的囚困之境呢?

我要如何做呢?我做得到嗎?教他們思考就可以了嗎?他們會跟我走嗎?

越擔心的人越想到讓自己想清楚再行動,越想讓自己想清楚的人越無法下決心讓自己投入思路鍛鍊的陌生旅程。思考的起點其實不是思考,而是一種不問未來的投入。

在課堂上,我能夠讓學生們如此不問未來地投入嗎?願我能夠。

2009年2月6日 星期五

質性研究怎麼上?

既然現象學心理學導論請教了大家該怎麼上,我想也順便請大家給建議,質性研究可以怎麼上。上過的同學可以給我妳/你的經驗,想上的同學可以告訴我妳/你想學到什麼?



也是期待大家的建議。

現象學心理學導論課程怎麼上?

最近為了本學期的現象學心理學導論課程,找了兩本書來看,想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論述方式。一本是Living and relating :an introduction to phenomenology(Carol S. Becker,1992),作者跟我一樣是Duquesne畢業的;另一本是The phenomenology of everyday life。但是兩本好像都不是很合適。

不合適的意思並不是說不好。這兩本書大抵都是「適切地」陳述現象學與現象學心理學研究的意旨。Carol Becker也是大學教師,她也說是為了向大學生介紹現象學心理學而寫書。但我先前上課的方式跟這兩本書的作者差不多,而學生似乎還是不容易進入現象學心理學的關心之中。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問題。

現象學的道路是一條反思的道路,反思的發生來自於一種個人不能隨意排除的疑惑。對於大學生來說,那會是什麼?

因此我想到,與其我一個人揣測學生所需要的,不如就教於大家。請各位對現象學心理學導論這門課要怎麼上,可以怎麼上,給我一些建議。或者,上過課的同學也可以告訴我,哪裏是讓妳/你感興趣的,哪些又是覺得無趣的。

很期待得到大家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