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8日 星期五

一個臺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5>

出征軍人的送別

對面來了一對高唱著軍歌、以紅色的旗幟為首的人群。走在前面的是從肩上斜披著一條紅緞帶的三個軍夫,後面是送行的人,有保甲的官兒、愛國婦人和村子裏的要人們。三個軍夫是村子裡的青年,赤著腳,衣服也破爛不堪。只有身上那條紅帶子和跟隨在後面的親人樣的老公公和老婆婆的憔悴的面孔,特別顯眼。

這是我看到的一段對出征軍人的描述。是摘自吳濁流的小說《路迢迢》。阿公出征時,是如所述的送別場面嗎?當時家裏面的親人有送他嗎?
有次我在房間問阿公出征前的事,他突然以閩南話嘆道:「誰知道,這一跨出門,竟然弄到七、八年。」
當我去矮坪子訪問時,三嬸婆說阿公是自己報到,沒有人陪他。或許就像阿公平常出門一樣吧。嬸婆又說阿公當初是志願的,聽她說得很篤定,讓我很驚訝。
如果阿公是志願去的,那應該時間點在1942年,總督府發佈志願兵公告令時去的。那時社會上有一股志願兵熱潮。阿公該不會寫過血書吧?照這樣算來,那時阿公是21歲,1945年8月終戰,那阿公戰爭打3年多。但至此至今,阿公都說他戰爭打7、8年。是嬸婆弄不清楚?抑或阿公的記憶有誤?

2008年11月27日 星期四

一個台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4>

海行

第五艦隊葛成丸巨大的船身停靠在港邊,蓄勢待發,同行的還有另外四艘船艦,前後排成一列,場面聲勢浩大。在這裡集結著浩浩蕩蕩的軍隊,正進行出發前的團結式。長官們輪番精神喊話,提醒士兵們別記罣家人,身為皇軍,要專心一意為天皇效忠,為國家賣命。每個士兵拿著小酒杯,表情肅殺,振臂一呼一飲而盡後,隨即整隊出發上船。
登艦後,阿火沒閒地投身於各項軍務,船艦朝向寬廣無際的海緩緩駛去,然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繁忙中阿火瞥一眼發覺,港邊迎送的人群與高雄港漸漸消失。
船艦隨海潮的起伏而搖晃,海浪拍擊艦身,發出間斷巨大的沙沙聲響。阿火站在甲板上,還不太習慣那輕浮浮的感覺,等到他閒下來時,不久便感到頭暈目眩,胃在翻騰著,他強忍著嘔心感,自忖要是真吐了怎麼像話。一旁已有些士兵,吐得唏哩嘩啦,夾伴欲吐不吐的抽蓄聲。阿火受不了,走近欄杆處俯瞰,並試圖弄清方位,只見船艦壓著滾滾白濤巨浪。在混亂之中,他們早失去方向。如今家人知道他已出發的消息嗎?究竟這艘船要帶他們到哪呢?至今他們仍未獲悉即將前往的地點,將來如大海般一片茫茫。

2.憂鬱反芻(Ruminaiton)

碩士班的meeting中,我第一個循線研究的主題是Rumination。
有些研究者譯為「憂鬱反芻」,是Nolen-Hoeksema在1991年提
出來的概念,在她的定義,Ruminaiton是一種失功能的思考模
式,其特徵是悲觀且反覆地關注自己的憂鬱情緒, 以及其症狀
可能的前因後果。有趣的是,Nolen-Hoeksema提出這個概念
時,原本是要假設男女生在產生憂鬱情緒時,會有不同的反應風
格;當時她稱之為Reponse style theory,Rumination只是該理論
的其中一項而已。沒想到後續研究者不太關注性別差異的問題,反
而討論起Ruminaiton與心理病理的關係,出乎意料之外。

對我來講也是個意外。一開始找Lab meeting的題目時,我本來是
想要回顧,憂鬱症者睡眠的型態,常導致Early morning awake,
以及該現象與無望感、自殺的關聯。在資料庫大海搜索時,有天我
看到Ruminaiton這個詞,恰好前一天上CBT時,有學姊提到相關概
念,便好奇點了進去。沒想到,最後Early morning awake找不到幾
篇,Ruminaiton滿載而歸。

幾篇文獻閱讀下來,發現大部分的研究者都以問卷的方式進行量化
研究,統計方法無非是針對各變項進行相關或是迴歸的分析,然後
提出如「研究證實,Rumination與憂鬱症有顯著的正相關,其中間
的機制,有待研究者進一步澄清」之類的結論。

問卷的編制也有些問題。儘管定義很清楚,後續也有研究者針對
Rumination研發不同的子概念,問卷與概念之間好像還有一段很
大的距離。至於大學生萬能的樣本選擇就不提了。

Ruminaiton與Beck認知理論不同的地方在於,Beck強調思考的內容
引起情緒與生理反應,也是症狀的起源;然而,Rumination,在
Nolen-Hoeksema的定義,是一種對憂鬱情緒的「反應方式」,思考
的內容不是重點,個人反覆地陷在對於憂鬱後果的關注,才是真正
引起痛苦的原因。

對我來說,在定義與測量工具中打滾,有些混淆不清。如果完全不去
「聽見」憂鬱症患者是如何思考與推演的,似乎也可以做出漂亮的量
化研究,卻陷入了套套邏輯之中;現在有一些彼此相關高的題目,於
是你去編了一些可能跟它們很有關的題目跑統計,當然可以獲得漂亮
的統計數字。

因此,重新了解Ruminaiton的本質是什麼,是更重要的議題。從1991
年來,包括Fritz, Martin等人,都針對Ruminaiton的面向(反芻什麼樣
的內容),性質(是否也有好的Ruminaiton)做了不同的定義;於是,當
某位初學者,問了如下的基本問題時:
「究竟,什麼是Ruminaiton?」
除了研究定義,以及實證研究的支持與推翻以外;由「誰」提出,也
是在論述上需要注意的問題。有時候我沮喪地發現,部分心理學研究
似乎擅長把某個定義或概念,處理得越來越複雜。

希望能找到一個適當的研究方法,來了解這個臨床現象。

2008年11月26日 星期三

一個台籍日本兵之孫的追尋故事<3>

啟程

2008年,距阿公接到日本帝國的徵召令70年後,我也準備啟程。
在花蓮唸書,依山傍水,是件幸福的事情。學生們參與社團,系學會有各式的溫馨活動,家聚,課堂上同學們間彼此溫情熱絡,老師與同學們打成一片,而我卻始終遠遠的望著。不是我冷漠,我有熱情,但是它出不來。熱情的力量,轉向對自我的探索,一隻筆,隨便寫下任何思緒,對某個同學的看法,任何無稽的想法。久了,在某些固定班級裡,自然變得不喜歡下課時間,同學之間那種凝聚力,或侃侃而談,那樣的我顯得狼狽。
為了證明我的熱情,我去參加球隊、人際諮商團體、個別諮商。相當誠懇,但還是假假的。一直煎熬、掙扎著。改變理論的課我很喜歡,常聽了入神。也經常抱著某種學派理念,然後自以為地實踐。老師鼓勵展開自我,課堂上點我發言,
但是我很害羞。有時候覺得辜負了老師。
催眠治療的課很有趣,可以說一些故事。但說一件平凡童年往事,卻能讓我無端地在同學前掉下眼淚,自己也不很明白。
直到我帶著那份催眠的作業,去找系上李維倫老師,一切的原先掙扎的自我探索,有了新契機。催眠治療是講一些故事,然後寫下來當作週誌。那內容,是關於一個人的生長背景,家庭結構,以及課堂被催眠時的意象描述。這是新鮮的體驗,我帶著它去見老師,心情既期待又焦慮。
我與李老師臨時改約在校內的體育室,那是一個夜裡,老師懷裡抱著小孩,站在體育室門前,很自在的樣子,聽說是在等大兒子的活動。我們直接在冰涼的樓梯間坐下談話。
關於我有兩點引起李老師注意。首先,是我從小在山上的生活與玩樂,衝到一個地方的冒險或刺激。老師覺得這有意思。問題是,在跟別人比較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說出這一部分。我要怎麼看待自己這一段經驗?其次我提到阿公原鄉在楊梅,而為何他選擇離開原鄉,到山裡開墾?那心意是什麼?
由於我是一個缺乏主動,躊躇不前的人。老師看著我說,為何我,一個外表端正的人,會缺乏自信,或自卑?如果我能找到阿公當初的果敢,決定離家開墾的毅然決然,或魄氣,或許我能改變。
能得到李老師這樣的建議,我心理實在很高興。這是關乎我個人的自我探索,不就是我一直在做的嗎!之後我把李老師的意見,告訴林耀盛老師,林老師反應卻不是我所以為的。林老師認為考研究所跟溯源是兩碼子事,考研究所是當務之急,是要訂定目標,選擇要考什麼組,溯源是想太遠了。但是林老師也表示會回去再看看我催眠治療的週誌再給我意見。但這與李老師相左的態度,當下讓我茫然自失,林老師立即要求我交一份自我分析的報告給他,我要如何面對他跟李老師之間的鴻溝。我當下立有所感;我聯想到了爸與阿公之間的衝突。當晚回家,很快就寫出一份作業。我將自我分析報告寄出後,耀盛老師在信件上回覆道:
朝為:
我想,每個人當然都會有累世的家族傳說(family legacy),但感覺,你更深受家族夙緣性的影響。夙緣性造就當下的你,於是,你想返祖溯源自我認同的來源。這一切,都無可厚非。然而,溯源自身的夙緣糾結,是啟動你往前走的動因之一,而非用來預測未來的唯一原因。我認為,你可以持續自我探索,但對於你原來的設定目標(如報考研究所或就業等),還是可以往前走,不必拘限於一定要正本清源到明瞭自身,才可大步向前走。

我想兩位老師的意見都很重要。我嚮往維倫老師獨特的改變理念。而耀盛老師的課,總是讓我感受到自己限制,然後掙扎於想突破的推力,兩位老師使我逐漸朝統整方向前進。
我要把握寒假時間!返家瞭解我那高齡88歲的阿公。
自此之後,我就盡力地回想有關阿公的一切。在阿公房間,翻箱倒櫃地尋找一張張發黃斑、糊掉的相片。意外找到一張阿公年輕時,帶著阿嬤與三個小孩,坐在一間滿是窟窿的土确厝前的相片。他穿著一件有領的襯衫,模樣端正,表情有些憂悒。我拿著族譜,在阿公房間問東問西,問他為什麼當初要來山上阿,然後當初怎樣怎樣,從我詢問阿公的家世,翻閱族譜,接著發現到他曾是一個日本兵──這以往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如今讓我認為是件重要的事情。這可是戰爭耶…怎我花了老半天,在心理學裡汲汲營營的涉獵,自我探索,自我了解,卻沒想到曾在阿公身上發生的戰爭…是戰爭哩…我想起小時候在客廳門檻邊,看見阿公在廚房埕前,向著他幾位朋友,展示著刺刀術的模樣。寒假結束,我帶著這訊息,回到學校告訴老師,開始一段追尋旅程。
火車行駛在蘇花公路崖下,在山與山之間,穿過一個個黑黝黝的山洞。從山洞的烏黑裡出來,是一覽無際的太平洋,海面上發著閃閃光耀,偶爾有些船隻、漁網、浮標。火車從花蓮到台北,這趟旅程是一個起點。

2008年11月25日 星期二

一個台籍日兵之孫的追尋故事<2>

出征 

  阿火要出征到南洋嘍!!一個大和軍人,一個日本男兒!這在楊梅是很出名的,大家都知道矮坪子庄的阿火要出征到南洋,據說是楊梅第一批到南洋的軍人呢!
  阿火披著一條肩帶,上頭有著「祈皇軍武運長久」的字樣。他拿著酒杯,向鄉親父老們敬酒。保甲拍著他的肩,鼓勵他要好好的幹,展現出莊稼人的韌性,為楊梅爭光。
唐妹心事重重,面色憂悒。自從失去丈夫後,她就把希望放在阿火身上,如今他已成年,正要擔當起一家支柱之際,卻被派去當「名譽軍人」,不知道這一去要多久?家裡少了他,日子會更難過阿!保甲似乎察覺她的煩惱,安慰地告訴她說,阿火當兵這段期間,官廳會照顧她們一家子口,不必擔心生活難過,要她也別替阿火操心,軍隊會有很好照顧,且日本的軍隊是嚴厲出名的,阿火也能藉此磨練磨練,看回來會不會也變得乖一點,她稍放了心,希望丈夫在天之靈,能保佑兒子安然無恙。 阿火依指定日期前往官廳報到。離家這一天,他只想著要依照規定,絕不能遲到,於是匆匆地道別,離開矮坪子。

【轉貼】洪蘭:大腦的秘密 樂在其中

【聯合報╱洪蘭】 2008.11.23 02:52 am

一九八八年諾貝爾物理獎的得主列德曼(Leon Lederman)曾說,科學是條很辛苦的路「長時間,少薪水」(Long hours and low pay),那麼,為什麼還有人願意走呢?因為獲得新知的喜悅是別的東西無法比擬的。這種內在的驅力使得科學家埋首研究,常常不知外面世界的改變,一九○四年諾貝爾生醫獎得主帕夫洛夫(Ivan Pavlov)的助理有一次上班遲到,因為俄國在革命,街上走不通。帕夫洛夫對他說,「下次革命,早點出門」。

這種新知的喜悅,在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和腦磁波儀(MEG)等腦造影儀器發明之後,更是泉湧而出。我們現在可以在活人大腦中看到人怎麼作決策,有沒有說謊,怎麼處理悲歡離合的感情問題,過去的黑盒子,一點一點的被打開了,那種興奮真是不可言喻的。

現在科學家看到為什麼「亂世佳人」中的郝思嘉要說真話,因為說真話時,大腦活化的是愉悅中心,而說謊話時,大腦活化的是厭惡中心,難怪只要有良心的人,說謊後心情都不好。科學家也看到在感情上被人拒絕,在學校中被人排斥時,大腦活化的地方跟我們身體實際感到痛是同一個地方。過去看不見,摸不著的心智結構,如道德信念、意圖、喜好,甚至意識,現在都漸漸在大腦中看到了。新科技挑戰了過去我們對人性的看法,也看到了為什麼中國人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這個研究很有趣,實驗者給甲一百元,請他隨意跟乙分享,多少不拘,假如乙嫌不夠,他可以拒絕,這時甲的錢就被實驗者收回,兩人都沒有;但是假如乙接受甲的餽贈,那麼甲的錢就是一百元減去給乙的錢。例如,甲給乙卅元,那麼甲自己就只有拿七十元。

就自我利益來說,不論甲分乙多少錢,乙都應該接受,就算只有一元,也比完全沒有的好。但是實驗結果並非如此,只要乙覺得甲不公平,看不起他,就寧可大家都沒有,也就是說,乙心中一旦覺得不爽了,他就寧可自己沒有,但是至少要讓甲也沒有。

實驗發現只要少於甲的五分之一,就有百分之七十六的人會拒絕,如果是三分之一,就有百分之六十七的人願意接受。實驗者在受試者作決策時掃描他的大腦,發現受試者大腦背側前額葉皮質(DLPFC)有大量活化,顯示認知在控制感情的衝動,假如這時用低頻率跨顱磁刺激(TMS)去中斷右邊DLPFC神經的活動,那麼,受試者就願意接受不公平的待遇,而且儘管他心中覺得不公平,他還是會接受,即意念與行為分開了。

但是假如甲是電腦而不是真正的人時,乙就願意接受電腦隨機分給他的任何錢,就算少於五分之一也沒關係。這就很有趣了,因為可見問題不是在錢上,而是在感覺公不公平上。神經科學家很早就知道人不是理性的動物,但是用實驗這麼清楚看到,這還是頭一次。

列德曼說時間長、薪水少,但是只要這工作是有意義的,就沒有關係。人生最美滿的事,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有人付錢給你做,還求著你做。許多諾貝爾獎的科學家都活得很長,大概就是這「樂在其中」的關係吧!

來源:洪蘭:大腦的秘密 樂在其中

恩恩的話語

車行間,在後座的恩恩用還不甚清楚的口音說:「家-樂福。」我們剛經過一家家樂福量販店。過了數秒,恩恩說:「弟弟要去家福、弟弟要去家樂福。」過了一會兒,恩恩又開始說:「麥當勞、麥當勞。」當時我們並沒有靠近任何的麥當漢堡店,但在經過家樂福之前,我們確實有經過了一家麥當勞。

這三次的話語,提供了什麼關於語言的訊息?

身體基模(Corporeal Schema)一例

晚上帶著寬寬與恩恩到校園散步,六歲的寬寬與兩歲的恩恩到了路口用來阻擋車輛進入宿舍區的塑膠製紐澤西護欄邊就開始爬上爬下,把這裏當成遊樂場。恩恩甚至早先就把鞋子脫掉,赤腳跑來跑去,而我感覺他赤著腳跑上比穿上鞋子俐落許多。紐澤西護欄的高度大約在恩恩的額頭,他雙手扳住上緣的另一側,雙腳踩著底部的斜面往上爬,把整個身體貼上去,然後抬起右腳勾到上緣,讓身體趴到護欄上面,再翻到垂直面的另一側溜下來。我怕他滑下來時敲到下巴,也怕他下來的力道太大,後仰著地,所以在他快著地時從他的腋下扶一把。幾次後我確定他已經可以安全下滑後,就只在旁邊看著。

我在一旁不禁想,他是怎麼完成這件事情的呢?恩恩的小腦袋顯然不可能進行觀察、評估、規劃、行動等工作。他的身體是由大腦指揮進行種種運動嗎?還是在他的手指扳到邊緣就「知道」要出多少力,他的肚子貼上護欄時他的腳就「知道」要往哪邊勾去?我看到的是恩恩跟紐澤西護欄這個人造物「交融」在一起,他是直接地就把自己貼到這個場子的條件裏。恩恩的小短腿與小短臂在這個時刻呈現出與環境機巧的連繫。

恩恩翻過一遍後馬上又回到另一邊開始。有時他的腳會勾不到上緣,滑下去,他還是立即就上,口中還吚吚啊啊地發出聲音。我心裏想著:「又搞得全身髒兮兮了!」人家說,老大照書養,老二照豬養,看來是沒錯。

我回想寬寬小時候我們比較不會讓他這樣「牛」,我們會禁止他,會把他抱起來。但這樣是不是說,在寬寬的身體較少有這樣與世界「交融」在一起的經驗?住在東華大學的校園中,是非常安全的地方了,讓我們可以容許孩子許多「牛」的行為。我想有更多的小孩子是難得讓身體如此與世界「交融」的,他們的身體會長成能夠去適應世界還是需要世界來適應他們?不過,是否也有許多孩子身體是如此能夠與環境「交融」,但卻有可能不是適應學校作息規矩的身體,像我們花蓮的許多孩子?

在回家的路上,恩恩還是赤腳一路跑跑跑。看到了一隻白貓就衝過去,打算去摸它。我有點驚訝,因為恩恩有時會表現出怕貓的樣子。是恩恩還處於「交融」的身體形態嗎?恩恩接近白貓,伸手摸它的背部,這隻貓也乖巧,就躺下翻身,接著恩恩就想把它抱起來,整個身子傾過去。白貓伸出爪子輕輕在恩恩身邊揮著,但勾到了恩恩的袖子,跟他拉扯起來。我怕恩恩驚慌,就把他們解開,要恩恩跟貓咪說拜拜。

走沒多久,路旁一隻狗叫了起來。恩恩說怕怕,要我抱他。我也要恩恩跟狗狗說拜拜。過了那隻狗,我要恩恩自己走,但他不要;他還要我抱抱。我想,他的「交融身體」可能被狗叫聲給嚇走了。

一個台籍日兵之孫的追尋故事<1>

徵召令1938

陽光穿透竹子林縫隙,點綴在禾埕上,隨風而搖曳的竹叢,透出一陣陣的沁涼,這是1938年冬天的午後。
如往常,唐妹在禾埕上編竹器及草鞋補貼家用,但今天她面色憂悒,似乎為什麼心事煩惱著。
事情發生在上午,派出所的大人來到矮坪子庄,發了一張通知書。在這種窮山僻壤鄉下地方,難得會看見派出所的大人,通常是很嚴重的事情,派出所大人才會來。
由於當時阿火不在家,所以大人只好耐著性子向唐妹解釋。唐妹以為阿火做壞事要被抓走,頻頻道歉。大人不耐地向她說,是官廳有事情給阿火做,大人甫說完便轉身離去。唐妹看著通知書發愣,不明就裡,最後只好焦急等待兒子回家。
直到晚飯時間,阿火還沒回家。她苦等著,累了就進房裡休息,在床上始終無法入眠。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狗吠,她起床一探,見阿火步伐蹣跚地從坡上下到屋前埕上,走近進門檻邊時,身上發出濃濃酒氣,唐妹眉頭緊蹙著,氣得下巴晃動。而他見到母親還不理不睬的,作勢往房裡走,唐妹把他叫住,甩出通知書。阿火看完後告訴母親,過幾天要去派出所報到,並解釋自己沒在外面做什麼歹事情,不會被處罰,要母親放心。安撫母親心情後,阿火回房裡兀自想著,會是賭博被告密嗎?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是什麼工作要安排給他呢?
阿火到派出所報到後,官員扼要地向他說:「你真幸運,被選上了!大日本帝國的偉大計畫,需要像你這樣的青年,挺身報國。聽說你日語講得不錯,我看體格也很好,所以決定選你來訓練。你要努力的做,為一億皇國民。我現在問你,你願成為大日本帝國的皇軍嗎?」官員態度凜然,甫說完,遞給阿火一張紅紙,一張徵召令,隨後安排體檢。
阿火自派出所返家的途中,不斷重複想起長官的話語,而感到莫名洶湧。走著走著,哼起國歌來。唸書時,他曾在埔心街上,看見軍容盛大的軍隊,隊伍帶頭的是騎著馬的軍官,腰間上掛著軍刀,威風凜凜的;還有士兵舉著太陽旗,托著步槍的樣子,這些印象還歷歷在目,如今他就要成為其中一員了嗎?對他來說,這些以往在只能在一旁望而生畏的軍隊,如今竟能有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那時候他還是個打著赤腳,渾身髒兮台灣囝仔哩。阿火想到自己可能成為那樣子,便有肩負使命的感覺。他打定決心,要好好努力向上,出人頭地。 一張徵召令改變阿火的命運,時代不知會帶他到哪去?

2008年11月20日 星期四

【轉貼】自殺防治 台灣,可能走錯路了

【聯合晚報╱記者林進修/台北報導】

不應全用歐美臨床精神醫療

台灣甚至亞洲各國的自殺防治方向可能都錯了。一項台灣和香港聯手的研究發現,歐美國家自殺者九成以上患有憂鬱症等精神官能症,亞洲地區自殺者卻只有五、六成有精神疾患,加上東西方文化不同,不應全盤採用歐美國家偏重臨床的精神醫療。

這項研究因提出前所未有的全新觀點,備受矚目,論文已被國際頂尖醫學期刊「刺胳針」 (Lancet)接受刊登。第一作者是台北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一般精神科主治醫師陳映燁,第二作者則是香港大學自殺防治中心總監、社會工作系教授葉兆輝。

隨著經濟起飛,近年來亞洲自殺人口明顯增加。陳映燁發現,西方精神科治療有相當程度的個人主義色彩,精神科醫師通常會鼓勵病人勇於對自己負責,盡可能自己解決問題。和亞洲國家重視和諧、團體和社群主義的儒家哲學思維不同。

台灣自殺率 十年來增加三倍

她說,如果歐美國家偏重臨床的精神科醫療能奏效,投入的醫療資源愈多,效果也應愈大才對。但近十年來,台灣精神科專科醫師人數增加兩倍以上,但自殺率卻不降反增,足足增加三倍以上。

亞洲急性生活壓力自殺較多

另外歐美國家的自殺和憂鬱症有較明顯的連結,反觀亞洲國家急性生活壓力對自殺的影響較大。就拿台灣和香港來說,自殺率升高和經濟不景氣、傳播媒體對燒炭自殺的渲染力有關。在日本,則和失業率和工作壓力息息相關。

所以陳映燁和葉兆輝都認為亞洲國家的自殺防治策略,不應只偏重臨床醫療,而應走社區取向路線,透過家庭及社區的群體力量,協助有自殺傾向的人,不讓他們繼續走向不歸路。

社區取向模式 發揮彼此關心

中山醫學大學精神科教授賴德仁表示,自殺防治千頭萬緒,不能單靠醫療;例如有意尋死者不肯就醫,再多的精神科專科醫師也沒用。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院長陳喬琪認為社區取向模式確是可行之道。就是要所有民眾發揮「雞婆」的個性,只要發現身旁的人怪怪的,就立即上前去關心一下,往往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挽回一條命。


【2008/11/20 聯合晚報】

2008年11月19日 星期三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V

現象學分析仍然需要現象學視野為襯底。有人就會問,現象學不是回到事物自身嗎?不是對理論存而不論嗎?那說需要現象學視野會不會自打嘴吧?會不會也成為套套邏輯?

你/妳看,要把事情搞清楚、要提出某個主張,還真不容易!還要這樣東想西想,要確定自己所說的站得住腳。

在現象學哲學家的現象學描述操作中,的確是可以直接地描述其所經驗的意識活動。然而在現象學心理學以文本為對象的分析方法中,我們回到生活世界,回到人的「活」來,我們看到人是一種總是在瞭解(understanding)的存在者。而瞭解指的是,將事物編入某種勾劃(articulation)中使其成為自身。現象學讓我們看到,「物」本身沒有「自性」(借佛家語),是「勾劃」讓其如其所是。因此,現象學的存而不論指的是把將物視之為「實在」的看法與理論置入括弧,懸置起來。如此,我們就能夠回到那個讓事物如此這般呈現的關連整體(the totality of relatedness)。

回到我們的現象學文本分析工作,我們也是在進行一種瞭解,只是這種瞭解明白任何把某物視為某物,一定是建立在某一勾劃之中。現象學瞭解即是在於描述出這個勾劃或關連整體。現象學視野一方面就是這個「物與關連整體」的肯認,一方面也是對人存在條件的某些關連形式的把握。也就是說,現象學掌握到自己所依賴的視野,而把現成物的呈現視為事實的看法卻沒有去檢查自己的基礎。

因此,現象學分析的論文會在文獻探討時處理目標議題是如何被認識的,而不是這些認識的結果是什麼。舉例來說,「情緒」是如何被哲學家與心理學家認識的,而不是「情緒」被認識為什麼。這也是「如何是」與「是什麼」的分別。
在清理了一般認識的勾劃狀態後,現象學心理學家就可以脫離那些理所當然之認識的干擾,回到目標議題,如生氣的情緒,所發生的過程中,看它如何顯現出來,即看它如何自行聚集連結而成形。

許多人在分析的階段常無法擺脫一些理所當然的干擾,就是沒有去清理出原先所採用的勾劃方式,也就無法回到目標議題的發生過程,總是要很快指認「是什麼」。 舉例來說,有人想以現象學方法進行這樣的研究「單親家庭中的成長經驗對成人後親密關係的影響」,在這樣的題目一定會去指認「是什麼」,成長經驗中的「什麼」影響了親密關係中的「什麼」。此外,它也設定了前者「影響」後者的關係形式,沒有去挑戰這個關係形式。事實上,我認為這個的研究在一開始就會註定失敗,因為它是量化研究典範中的提問方式,不是質性典範的提問方式。

現象學視野基本上不是告訴我們「是什麼」而是告訴我「如何是」。一個西方醫學的身體「如何是」,一個中醫的身體「如何是」,一個運動員的身體「如何是」,一個舞者的身體「如何是」。現象學不把這些「身體」視為一樣(即「是什麼」),才能看出身體在各個存在活動中「如何是」有所不同。也就是說,現象學分析不是去獲得相同的特徵,反而是去看如何不同。因此,我們可以說,現象學視野不會導向套套邏輯,因為它要顯現的是種種不同的存在樣態;它不是要去符合理論,而是回到目標議題的發生之所。

我回答了問題嗎?

2008年11月18日 星期二

如何成為一個現象學心理學家IV

現象學思考或分析其實是建立在一種對「人活在世間」的根本視野上。這個根本視野跟一般人的一般想法有很大的不同,它是關於諸如:身體是什麼?語言是什麼?身體與語言之間的關於是什麼?空間是什麼?時間是什麼?世界是什麼?自我是什麼?他人是什麼? 這些面向的「本質」。

一般人的一般想法無法很明確回答這些問題,即使說出點什麼,也是糢糢糊糊,但我們卻一直是用這樣的糢糢糊糊做為我們想事情的基礎。舉例來說,內在是什麼?外在是什麼?心理學上常常是用這種區分來想事情,但卻從來沒能夠清楚回答什麼是內在?什麼是外在?

不過,就算有人窮其精力回答了「內在」或「外在」是什麼,反而卻是誤入歧途;其實「OO是什麼?」這樣的問法就是一個誤導。關於「內在/外在」的問題,重點不在於「是什麼?」,而是在於我們用了一個「內外之別」的關係架構來看我們的生活。而這個關係架構是歷史上的發明,不是事物理應如此。

現象學家在回答諸如「身體是什麼?」的問題時會說,那就讓我們描述它好了,描述它在不同的生活場景中,在生病中,在運動選手的經驗中,在舞者的經驗中。而現象學家會獲得的答案,或者說遵循著現象學方法所會看到的,就是身體如何跟週遭世界連繫起來,也就是一種關係。

在現象學的描述中,身體與世界的關係是與「內在/外在」的關係架構不一樣的。

因此,「是什麼?」的問題,以現象學的方法處理,會獲得「如何是?」的答案。

就這樣,現象學家建立了諸如身體、語言、他人、與世界等的本質描述,也就構成一種視野。

現象學的分析,也正是以如此的視野去「看」我們所關心的種種現象與經驗。因此,要進行現象學分析,不只是要操作方法,更重要的是進入這樣的視野之中。

意思就是,要持續閱讀現象學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