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馬克一夥在塹壕聊著戰爭結束後要做的事情時,講道這麼一段話:在我一聽見『和平時代』這個詞兒,它就到了我腦袋瓜兒裏;假如它真的來了,我想自己會做一些無法想得到的事,你明白嗎,一些值得在這兒骯髒堆裏躺著的事兒。可是我卻想像不出任何事情來,我所知道的,全是關於專業部、研究哪、薪金哪等等這些生意經,—真使人噁心,它真是,也一直是討人嫌的事情。亞伯,我沒有想到任何事,壓根兒就沒想到半件事。
這是雷馬克對士兵與土地間關係的描繪:在砲彈第一批鬱悶的嘯聲中,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急急奔回了一千年。在內心中醒覺的動物本能下,我們受到它的引導、它的保護,這不是一種自覺,卻遠比意識要迅速的多、確實得多、和錯誤得少,一個人在走著走著,毫沒有想到,也沒注意到,忽地裏他撲身在地面,一陣破片的暴雨,毫無所傷地在他身上飛過;然而他卻想不起自己聽到了砲彈飛來,或想到自己要臥倒。可是如果不是把自己拋棄給這種衝動,現在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兒了。這是另一種視覺,在我們內心中的千里眼,使自己撲倒救了性命,卻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這樣,從法蘭德斯到佛日山,沒有一個人活命。
這兩段讓我想像起爺爺開墾土地的心情,還有一些我們家的小孩跟山與土地的片斷回憶,有我從姑姑或父親那聽來的,跟我自己的經驗。
我從我姑姑們那聽說,她們以前都很苦,最害怕的是沒有上學的禮拜六(半天)還有禮拜日,因為要做很多勞動,搬木頭、磚塊(一個磚塊可以賺一毛)等等。爺爺和奶奶常在幫人做零工,爺爺幫人整理過墳墓,我幾個姑姑小時候也都弄過。聽父親和小芳姑說過,他們常一起在山裡面採茶、除草什麼的。小芳姑告訴我一個故事,有一次,她跟哥哥(我父親)在割香蕉,結果不小心我姑姑不知道割破了哪裡,血流很多,而哥哥要她不能把事情告訴爸爸媽媽。
前幾回山上跟爺爺談話,他告訴我,士農工商都做過。爺爺以前曾在桃園一間公司當警衛,好幾年有。我手上有一本他當時的筆記,內容很少。當我問我爺爺怎會有這些,他說,那時候就很閒。這本簿子裡記錄當時排班表,應該是爺爺抄寫的,還有一些對「靠關係」的想法,我不確定那文章是他抄來的還是他自己的想法。
以前爺爺在家附近的山裡,有很多菜園,我小時候也常常會去那裡玩,有時候玩到全身都髒兮兮,到了身上全部都是黃土。我常常就在泥土裡翻滾,非得把一坨坨泥巴往身上抹,我才覺得滿足,不知是否當時是想引起爺爺的注意我才那樣做?總之有一次在菜園玩到身上都是泥巴,連頭都是的時候,奶奶氣的要處罰我,我害怕得趕快衝回家,菜園到家裡要爬一段很斜的陡坡,我跑到爺爺奶奶的房間裡,把門反鎖。後來還是出來挨打了。
上次回去,我問我爸關於爺爺奶奶的教育。他說奶奶以前很兇,家裡都準備一枝竹子編成的處罰工具,爸還有姑姑們都嘗過。令我好奇的是,爺爺從沒有動手打過小孩。父親這樣告訴我的,但不知為何,我有一段爺爺與父親起衝突的記憶。父親說,爺爺都不管事情,以前都在頂埔跟山地人喝酒、賭博,奶奶那時候很生氣,但到我出生後,就我的印象,爺爺不是那樣。早期(我二姑那個時候),爺爺似乎生活過得很逍遙,騎著單車唱山歌、到馬祖田賣茶。
很小的時候,常會跟著爺爺到他做事的地方。我就自己在旁邊玩了起來。那地方有個翠綠的池塘,爺爺就在一旁芒草叢生處,手上拿著鐮刀將芒草靠近根處的地方斬斷,手持著被砍斷的芒草,集成一堆後丟到池塘裡,好像是說可以餵魚。池塘邊長了很多那種很高的雜草。他手上帶著那種工地用的、手腕處有藍色細條的白色手套,經常使用後,手套口原有的伸縮彈性部分會鬆掉,戴起來很不紮實。記得爺爺手套的掌面常有些黑色痕跡,條條的,看得出是爺爺拿著鐮刀柄砍芒草時所印上去的髒痕跡,很有力道似的。
黃昏爺爺事情做完回家時,就把那白色的手套放在家門口一旁的檯子上,捲曲地與鐮刀糾纏在一起。之後家裡有一大包那種新的手套時,我總是喜歡拿起來帶,然後學起爺爺在外面幹活的模樣,拿著刀劈黃土、樹枝還有草。那陣子很喜歡拿鐮刀在我家後面的土牆亂搗,結果弄得地上都是黃土,那黃土的味道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氣味夾帶著我狂暴後的罪惡,因為被爺爺奶奶看到一定挨一頓罵。我經常做這種讓大人看起來很皮的事情。
2008年3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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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則留言:
對,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你要寫的事。
看著你的文字,我知道寫作會讓你受益,它會帶你到很遠的地方。
不過,要再更尊重寫作這件事一點。要檢查錯別字,還有適當的標點符號。
一定還有許多故事要從你的筆中出來,我很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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