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本書
自總督府開始實施國民教育,設立學校後,就常派人來到農村裡勸學。母親唐妹要決定只讓一個小孩去唸書,阿火或阿連。據說是阿火長得比較好看的意思,於是唐妹決定送他去唸。阿火與大哥一樣,在書房學過一兩年的漢文,有些漢文基礎。
但長輩們不太高興,認為唐妹偏袒阿火,況且又是唸日本書。好幾代以來,生長在這個農村的小孩,多少都要在農村幫忙做事,不做事在學校唸書,是奢侈的事情。尤其在學校唸書,有固定的時間,白天浪費時間在學校,而不在家裡做事,是違背傳統的。但是阿火接觸日本現代小學教育之後,漸漸覺得長輩的思想過於守舊。
阿火常聽老一輩的族人說,唸日本書有什麼用?別忘記日本人是外來統治者,是四腳仔、日桶仔。可是阿火心理總隱隱不以為然,那些開四輪自動車的是日本人,站在講臺上穿著西服的先生也是日本人,對阿火來說,這些要來得村子裡吸引人得多。
可是阿火在學校的學習間間斷斷。村子每到農忙期,他都要待在家裡做事,
不得不缺課,許多村子裡子弟都這樣。在課堂上,每個學子正襟危坐在課桌前,兩手攤開書本,聚精會神地朗讀著。幾個小時下來,肚子都已是餓得咕嚕。每當阿火放學回到村子時,看到忙碌的族人,心情很複雜,便趕緊放下書包,去幫忙灑灑水,澆澆菜等,好像要消弭罪惡似的從事勞動,否則晚餐吃起來會良心不安。要讀書?晚上那些白天成日勞動的家人,累得早早就寢了,點油燈又太浪費了,根本沒心思念書。而放假在家裡,就要幫忙做事,哪有什麼唸書或玩樂時間。
學校讀到了第五年,阿火就輟學了。原因是當時父親身體不好賦閒在家,家庭少了支柱,於是阿火不得不放棄學業,待在村子幫忙做事。對於學校沒能唸完,阿火一直耿耿於懷。小小的他就瞭解教育的重要,於是在從事農務的閒暇餘時,他會利用一些時間來自修,設法補償那個缺憾。他認為自己有學校畢業的程度。
而在這念日本書的五年間,阿火遊走於兩個世界似的,白天他到學校裡聽老師講日語,傍晚回家跟人說話用客語;在學校他參與野球的運動,在村裡只有勞動;在埔心街上看見「自動車」,而家裡卻只有牛車;外面的先生穿得都是西服,村裡的人都穿「落伍」的台灣衫;於是,阿火深切體認到社會上的繁榮與進步,有點看不起自己生長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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